哎?宿柳愣了。
她还以为平述是来跟她划清界限的,只是维持最后的体面来走个过场,以后都会远离她——即便笑了,她也依旧难以忽视那个吻,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和平述相处。
她的沉默被平述视为默许,他走上前来拉近两人的距离,抬起手臂轻轻将她包裹进自己的怀中。
很轻的一个拥抱,恰到好处、浅尝辄止。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那句几不可闻的叹息。
“对不起。”平述说,“宿柳,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却从这难以辨析的复杂情绪中捕捉到浅淡的自厌和悲伤。于是她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即将撤离前,抬起手,缓缓回抱回去。
好像……还是无法对他狠心呀。
她想,为什么呢?为什么看到平述伤心,她心里也有点不爽,好像自己的所有物被破坏、自己罩着的人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但既然这么难过的话,安慰他一下也无妨。包容的沉默,和轻缓的拍打,是她能想象到的唯一安慰方式。
感受到背脊上那轻柔而笨拙的安慰,平述再次叹息一声,将自己的头埋在宿柳的肩膀上。
对不起,宿柳……
不要向我道歉,你根本没有利用我,是我利用了你。我是一个坏人,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责任心,我利用了你的困境,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甚至自己是这样一个虚伪而贪婪的人,用虚伪的借口接近你、贪婪永不知足地想要离你更近一点,我如此卑劣如此不堪,可是……
原谅我,宿柳,我只是太想抓住你,我只是不想放开你。
稍微平复了一下失控的情绪,再次抬起头时,平述又恢复成了宿柳最初认识的那般光风霁月君子般模样。
松开她,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浅淡而剔透的琥珀色眼睛紧紧锁定宿柳,让她避无可避、无处遁形。被这样清澈的眼睛看着,宿柳莫名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平述很快收回了目光,视线虚虚落在两人之间桌子上的小花瓶上,开口说:“加西亚的事情,我很抱歉。”
嗯?加西亚怎么了?
上午加西亚还来看过她,虽然被她拦在了门外——她才知道加西亚居然在背后搞小动作阻止她离开疗养院,就算她也没打算走,也绝对不可原谅!
在宿柳迷茫的眼神中,平述缓缓说出她要升职去往特殊安全部这件事,又状似不小心地说漏嘴,暴露了加西亚已经在背后把这件事搞黄。
然后他小心翼翼问:“我很抱歉没能拦住他……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话说到一半,他抬起头盯着她,“你想去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被宿柳打断了。她摆摆手,一副哎呀这算什么大事的样子,“我知道哦。”
她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啦,我早就跟霍兰德商量过了,这半年先在疗养院当主管,半年后看我表现再去特殊安全部哦。”
“这样吗?”平述垂下眼睫,长直又黑的眼睫毛没什么弧度,在眼前扫下一片阴影,“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
沉默了半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之前在特殊安全部工作过一段时间,那里的考核很严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知识。”
回忆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听到门的响动,宿柳抬起头来,不意外地与拎着饭盒开门走进来的平述对上视线。
从那天起,已经过去了好久了,平述真的说到做到,每天锲而不舍地来病房给她补习联邦特殊安全部的相关知识,还会不定期考核。他像是一名最优秀的老师,把那些复杂的、琐碎的知识一一揉碎了喂给她。
但……
望着反锁了门、放下饭盒、洗净手漱了口坐在床边的平述,宿柳目光有些恍惚。
是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蹙眉思索着,却发现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只知道,最开始他们还只是正经又普通的教学,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勤恳。后来某一天,结束了学习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他二人闲聊时,平述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信仰的特殊性,宿柳才知道,作为兰心教会的圣子,他要保持绝对的纯洁,身与心皆是。
她不是傻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就算没听懂,也能在平述那含羞露怯的泛红脸庞上窥见一二。
但她没有回答,只是装傻地含糊过去。可一向善解人意的平述却罕见地没有放过她,而是垂头敛眸,用一种任谁都无法拒绝的破碎表情,闷闷地说:“我害你丢了男友,这可以视作补偿。”
随后他抬起头,抓住她的手臂,修长洁白的手指微微颤抖,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我可以不要名分,别拒绝我,可以吗?”
她拒绝了吗?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但现状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思考了。
宿柳低下头。
宽大洁白的睡裙如轻盈的蝴蝶飞扬,林间忽然下起了雨。雨珠湿润了草地,土地变得泥泞、被风雨碾过的花瓣娇艳欲滴。
平述是行走在林间的旅人,许久未进水食,唇焦口燥,急切却又温柔无比地汲取着这难得的水源。
望着这样的他,宿柳莫名也有些口渴。
洁白的床单好似天上的白云,而她和平述是醉酒的仙人,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于云间寻欢作乐,揉碎白云、皱如春水。
她忽然觉得,其实平述和胥黎川很像。
她知道两人是师生,平述曾在胥黎川身边学习过很多年,或许这些微妙的相似性就是从那时培养而来。
就比如,他们都很会引导,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都充满耐心,温柔而包容——她是指,里世界的胥黎川,以及……
思绪不由得飘远,宿柳想到中午来送饭,在房间里停留了许久的胥黎川……正如莫名其妙跟平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一样,她也没搞清楚,怎么就突然会和胥黎川这个坏东西也“握手言和”了呢?
事情还要从不久前的那天说起。
浑身是伤的胥黎川拿着一根材质特殊、布满倒钩的极细的鞭子来找她,刚一见面就脱了衣服,动作温柔但态度强硬地把鞭子塞给她,一边用精神丝线把自己捆起来吊在房间里,一边温柔地笑着对她说——
“打吧。”
她光脚站在床上,愣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那种癖好啊!
但蓄力川根本听不进人话,或者说完全不听他不想听到的话,见她不动手,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鼓舞不好意思回答问题的羞涩学生。
“小柳,是我对不起你,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罪不可恕,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赎罪,等你哪天开心了,就抽我几下,不开心了就多抽几下,好吗?”
她不知道他究竟犯的什么神经,说的净是一些她无法理解的话。
但看她不行动,他居然自己控制着鞭子,当着她的面,一鞭又一鞭地朝自己赤裸的胸膛和背脊抽打了起来。
他身上本就尽是伤口,应该是和恩佐打架了,都是烧伤,不过他俩的恩怨和她没关系,打死谁她都不介意,她根本就没问。然而眼下,鞭痕覆盖在那些本就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她实在是有些不忍。
她当然没有那么轻易原谅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再的某天,他突然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他可以当小三,她才震惊不已。
“你知道的,我一向大度。”穿着高定西装三件套,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胥黎川笑得矜贵,光看外表根本猜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既然你能接受平述,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你不了解平述,他这种人恪守陈律,一旦招惹了,就一定会要你负责。可我不一样,我能容得他下他,我可以做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我会让你满意的。”
“而且——”他一步一步靠近她,“这些事情,从最开始不都是我教给你的吗?小柳难道想做个坏学生,逃课吗?”
“你喜欢他什么?学识?认知?”
“他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习来,既然他可以,为什么不行?”
宿柳沉浸在胥黎川怎么知道她和平述的事情之时,他已经无限逼近。
当她意识到胥黎川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蹲下身子,抓住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向上,一边低声喊她的名字,一边用湿润的唇落下细密、炽热的吻。
这些密密麻麻的吻一如今天下午,胥黎川在她身上落下的那样。
想到这里,宿柳忽然意识到,其实胥黎川和平述很不一样。
即便不敢再忤逆她、一切都以她的意见为先,胥黎川的吻也依旧充满侵略性和掠夺性。他喜欢在她全身上下各处都落下自己的吻痕,每一寸肌肤都不会被冷落,炽热的吻带着浓郁的欲望,似乎是要把她吞拆入腹。
不过碍于她的要求,今天他只在她背脊处留下吻痕——她特意强调了,下午还要和平述上课,不能被发现。
同样都是引导型,平述却远比胥黎川温柔细心,他总是一切都要询问她的感受,她说停就停、说继续就继续。相比于真当过老师的胥黎川,同样教导她“学习”,平述反倒更偏向于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比起吻,他更喜欢舔,一边问她的感受,一边改进学习。这何尝不是一种好学生呢?
尤其是,一想到胥黎川和平述两人的师生关系,这种微妙的感觉就愈发明显。
她正分析着两人相似、比较着两人的差异,刚刚还在埋头苦学的平述却突然抬起头来,问她:“怎么走神了?”
他的嘴唇湿润晶莹,脸上泛着淡淡的红,表情却很平静正经,“在想谁?胥黎川吗?”
你怎么知道的?!一下子被戳破心中想法,宿柳哑然,张了张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即便她没有回答,他也笃定般继续问:“是我没让你爽吗?那我和他,哪个让你更舒服,你更喜欢谁呢?”
话有点糙。宿柳震惊于一向圣洁冷静的平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确信他肯定生气了。
“不、不是——”
她正心惊胆战地搜寻着借口,解释她和胥黎川其实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关系,却见他缓缓点了点头,像是根本没听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目光清平,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像是突然想到这件事,想知道她觉得猫更可爱还是狗更可爱那样。
看平述这个样子,宿柳忽然有些愧疚,想了想,她决定不瞒着他,如实道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确定关系,她和胥黎川如何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对吧?
听她讲述的过程中,他又重新俯下身来。
起初她还以为他不介意,却见他越来越用力,刚下过雨的林间,转瞬间又迎来一场急风骤雨。
似愉悦又似泣的尖叫断断续续,思绪渐渐混沌。
所有的感官都在此刻爆发,雨停之时,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他却没去清洗,而是问她:“可以吻你吗?”
但他没有想要得到她的回答,炽热的手掌抓住她的脚踝,如同他的老师胥黎川一样,自下而上细细地吻上去。
于是,背脊上那些密密麻麻、只是看一眼都能察觉到当时情况有多激烈的吻痕一览无余。他慢慢覆盖着她身上属于胥黎川的痕迹,吻遍全身上下,直到属于他的印记远远超过胥黎川,也未曾停下。
“这里,他也吻过吗?”
他一边吻一边问,耐心无比、细心无比,不偏不倚地照料着每一寸土壤,却偏偏冷落了最靠近花圃的那块区域。
潮涨潮落,朝着岸边喷涌的海浪始终没能成功着陆,她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手指无数次蜷缩收紧又松开,后来恨不能抓住他的头发强硬地把他怼上去。
可他偏偏在此刻如此不识抬举,一直到她尖叫着哭着喊着,才抬起头来,顶着她的眼睛,表情冷淡而平静,说——
“说出来,说让我进来。”
“说你需要我,说你爱我,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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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和胥黎川关系缓和之后,某次走廊上,小柳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低头瞅见看起来就特别贵的浅色麂皮鞋上面恁大一个脚印,“不好意思,要不你踩回来?”
胥黎川笑得特别温柔,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不用在意。”
被路过的加西亚听到了,他这段时间刚因为得罪胥黎川被针对,日子水深火热,一直都在夹着尾巴做人。
听见这话震惊坏了,凑过来嘴贱道:“你是胥黎川吗?还是越白那个贱人把你杀了披上皮出来了?这是能从胥黎川嘴里说出来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