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两闺蜜的庆功午宴订在“滟滪楼”,这酒楼位于天枢城,这也是太衍周边七个卫星城池中最大最繁华的一个。
阮绵绵生怕那大骗子于影春察觉什么跑路,提前了半个时辰去守株待兔,于是他们早早就登上了停靠在甲板上的轻型翼舟,飞往天枢城。
两人把翼舟停泊在酒楼旁的洗星河上,然后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在临窗的大方案前坐下。
近来因为龙脊峰试炼,太衍七城的客馆、酒楼生意兴隆,“滟滪楼”又是太衍地界排名数一数二的酒楼,没点太衍的关系根本订不到包厢,连二楼大堂临窗的位子都是好不容易抢到的,还有低消。
离午饭时间还早,店堂里没什么人,两人喝着茶,翻翻菜单,看看风景,一边等于影春出现。
没想到一杯茶还未见底,于影春就出现了。
他换了身衣裳,比早晨偶遇时隆重许多,孔雀蓝的衣裙上用银线绣出羽毛纹样,微卷大波浪长发半披着,两鬓点缀着金链和珍珠宝石连缀成的发饰,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点红铜般的光泽,肤色并不特别白皙,而是暖暖的浅蜜色,搭配发色有种异域感。
虽然还是一眼为男,但这身打扮华丽得好像孔雀开屏。
苏筱圆本来不是很吃男生女相型美男子,但也不得不感叹这于道友好相貌,甚至手痒想把这造型画下来。
于影春一出现,目光就像风筝线一样牢牢牵在阮绵绵身上。
苏筱圆如今也算是半个过来人,立即看出了端倪,立刻开始用堪比丈母娘的苛刻眼光来审视这个爱慕者。
首先容貌是达标了,雌雄莫辨的相貌和纤细的骨架是开山最喜欢的类型。
能在秘境里让开山一见如故,那么性格应该也很不错。
和开山力排众议、不惜试炼失败也要救村民,人品过关。
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可以看出家教良好。
金丹期高阶的修为虽然差开山一点,但像开山这样二十多岁能修到元婴的是凤毛麟角,他也不算差,而且听开山说他的剑法飘逸灵动,和开山刚猛的体修功法正好互补。
只是男扮女装的事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是跨性别者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另外还有一条身家清白,不管前面加了多少分,如果是个烂黄瓜的话统统得归零,这一条还有待考察。
苏筱圆已经在脑子里把对方从头到脚考察了一遍,阮绵绵却还一无所觉,只是被骗子的美貌震惊了一下,立即回过神来,开始捋衣袖。
苏筱圆捏了把汗,连忙拉住她:“大热的天,于道友刚到,连口茶都没喝呢,先请人家坐下来再说。”
阮绵绵把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恶狠狠地挤出个“好”字。
这时于影春已经走到两人跟前,见过礼,三人落座。
于影春向阮绵绵道:“在下有一事要向谢道友赔罪。”
不等她说什么,他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男儿身。”
阮绵绵气得差点掀桌:“早不说晚不说,被我看穿了你就抢先认错,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苏筱圆急得直拉闺蜜袖子:“开山你别激动,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小圆子你别拉着我,哪有什么误会,”阮绵绵气急败坏,“你看他来赴约还穿女装,明摆着想继续骗,来了发现苗头不对才主动承认的!”
她狠狠地瞪向于影春,好像个怒目金刚:“这口气我横不能咽下去,我把你当姐妹,你就这么骗我!”
于影春一脸羞愧:“谢道友,女装的事我可以解释……”
阮绵绵:“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筱圆一个劲把她袖子往下捋:“开山你就听听于道友解释,也不急在这一时……”
阮绵绵迟疑了一下,抱着臂冷笑了一声:“好,我就看在小圆子的面子上,听听你这骗子有什么话说!”
于影春感激地向苏筱圆点点头,开始解释他男扮女装的缘由。
据于影春说,他出身凤麟洲于氏嫡支,祖上身负朱雀血脉,自古是侍奉朱雀神女的神官,每一代都要从子嗣中选出一个圣女作为祭司。
然而由于朱雀血脉的缘故子嗣艰难,到他这一代,整个有祭司资格的嫡支只有三个孩子,还全是男的,于是只好矬子里拔将军,从三人里选了个长得最秀气的当女孩养。
因为是在神女那里发了誓挂了号,未满一百岁之前都得穿女装,他小时候不堪被其他孩子取笑,偷偷穿男装跑出去,结果就遭到誓言反噬,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于是从此再未以身试法。
阮绵绵听完他的解释,面色稍霁,但还是板着脸:“就算你有正当理由,为什么不早说?”
于影春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不过很快恢复如初:“起初在下实未想到谢道友将在下当作女子,直到谢道友提出义结金兰,拜为义姐妹,在下才知道友误会了,但那时你我已相识三四日……”
阮绵绵低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就算过去三四日,你也可以告诉我啊!”
于影春垂下眼帘,又长又翘的睫毛覆下来,脸上飞起两抹酡红,倒真有点像女孩子。
“那三日谢道友与在下共居一室,在下原本以为是谢道友不拘小节的缘故,直到那时才明白原来是误会,在下因为侍奉神女的缘故,一直独居神庙中,这是第一次交到朋友,生怕贸然说出真相谢道友会唾弃在下,愤然而去,于是只是加以暗示,想着找个机会好好同谢道友解释。”
阮绵绵若有所思:“你说'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从命',原来是这个不能。”
于影春点点头:“翌日在下终于鼓起勇气想向谢道友赔罪,谁知有魔物突袭……”
阮绵绵皱着眉头回想:“那天你约我单独出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是。”于影春道。
“那后来为什么又不说了?”
于影春的俏脸顿时红得要冒烟:“谢道友那日被魔物所伤……”
“啊!”阮绵绵搔搔后脑勺,嘟囔道,“是因为我当着你的面脱了上衣让你帮我上药吗?”
于影春窘迫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偏偏阮绵绵毫无自觉:“我就纳闷呢,大家都是女人,自己又不是没有,怎么突然就扭捏起来了,又是脸红又是闭眼的。”
苏筱圆在旁边听着一个劲地扶额。
“都怪于某瞻前顾后,未能及早说清楚,”于影春躬身道,“今日前来只为向谢道友赔罪,不求谢道友原宥,谢道友若是要与于某绝交,是于某罪有应得。”
“谁说要和你绝交了?”阮绵绵诧异道,“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
于影春:“谢道友当真愿意原谅在下?”
“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阮绵绵道,“现在看你挺明显是个男的,也怪我先入为主了。”
她拿起茶壶给于影春斟了杯茶,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杯子:“我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还是可以义结金兰,做不成姐妹可以做兄妹……”
于影春面露难色,苏筱圆捂着嘴咳嗽。
阮绵绵纳闷地摸她额头:“小圆子你是不是染了风寒,怎么老咳嗽?对了,小圆子是我的好姐妹,人品没得说,不如我们三个一起结拜怎么样?”
苏筱圆终于有点理解别人看她时的着急无奈,因为她现在看迟钝的闺蜜就是同样的感觉。
“没事没事,别光顾着说话了,”苏筱圆道,“先让伙计上酒菜吧,于道友一定饿坏了。”
于道友感激地看着她,赧然道:“还真的有点饿了。”
阮绵绵“哈哈”一笑,越过食案往他肩上一拍:“小子装什么,你都辟谷几年了还饿!你是馋了吧?”
苏筱圆直捏眉心,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于影春好脾气地道:“谢道友说得对,在下就是馋了。”
苏筱圆把菜单递给他,然后招来伙计点菜。
临近午饭时间,酒楼里人渐渐多起来,他们的酒菜也陆续上来了。
酒过数巡,菜过五味,阮绵绵彻底放下芥蒂,和于影春聊起来:“秘境里其他人知道你是男的吧?”
于影春:“应当知道吧。”
阮绵绵一拍额头:“对了我想起来了!怪道那个清净宗的女修老是红着脸找你搭话呢,我还当她想和你磨……”
吓得苏筱圆跳起来把个水磨糯米团塞进闺蜜嘴里:“开山你尝尝这个。”
又岔开话题,问于道友平日在神庙里都做些什么。
于影春一一作答,苏筱圆听下来他从六岁进入神庙就一直在斋戒清修,想来没什么机会当海王。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闺蜜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可以雇个人去凤麟洲再考察考察。
“对了,于道友有没有道号?”她问。
于影春:“在下道号黎衡。”
苏筱圆觉着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突然想起来他们在月亮寨巫山祭游园会上投票选十大最想采补美男的时候,开山投的那个好像就叫黎衡仙君。
“是黎明的黎,衡量的衡吗?”她问。
于影春诧异地抬眉:“正是。”
阮绵绵显然已经全忘了:“小圆子你怎么知道?”
苏筱圆只能提示她:“我们曾经见过黎衡仙君尊号的,几个月前,在月亮寨。”
阮绵绵睁大眼睛,“啪”地一拍手:“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三界最想采补男子排行榜’!”
苏筱圆揉着额角,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于影春好奇道:“那是什么?”
阮绵绵简单科普了一下巫山祭、月亮寨游园*会和美男排行榜:“我还投了于道友一票呢,不过那灯人做得和你不太想,所以刚才我都没想起来。对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游园会,可好玩了,特别是那个铁棍三项……”
苏筱圆一口酒差点没呛到气管里,一边咳嗽一边往闺蜜嘴里塞水晶糕:“这,咳咳,这个,咳咳,好吃,开山你别,咳咳,光说话,多吃点……”
她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心力交瘁的饭,只有那天在龙脊峰的下午茶可以与之一战。
刚想到龙脊峰,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阮绵绵好奇道。
苏筱圆依稀听见“美男子”、“世无其二”、“姿容绝世”等关键词,也不由伸长脖子探头去看。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面相富态、老板模样的人殷勤地把两个客人迎上楼。
“三楼还留着一间雅室,贵客请……”
“不必麻烦,”一个男人道,“我们只是喝杯茶,大堂里找张桌子便是。”
那声音清寒冷峭,如昆山玉碎,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响起本来嘈杂的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苏筱圆瞬间认出了那嗓音,因为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她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凌岳仙尊和一个青衣道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苏筱圆对人脸很敏感,觉得那青衣道人有些面善,一回想便想起来,是那天去太衍时,来向沈宗主请示宗门事务的两个峰主之一。
那就是凌岳仙尊的师兄了。
她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