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停滞太久,黑暗里,江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在向自己匍匐过来。
或许,你在深夜睡觉的时候,有听到过家里莫名响起的塑料袋声吗?
江清欢这会儿,听到的就是类似的声音。
很多人都会为这些声音起几个无伤大雅的答案。比如说是鬼飘过,或是老鼠在捕食,又或许只是梦魇。当然,江清欢的答案倾向于最后一个。
是蟑螂在爬行。
小时候,她很惧怕蟑螂这种生物,因为它的行动悄无声息,而且非常聪明,只要发现一次,大喊大叫后,蟑螂会对着人的脸飞。
哪怕后来,卫晏池安慰她说蟑螂是益虫,用处很多,但江清欢还是接受无能。
她现在听到的是蟑螂在大军压境,将食物残渣解决干净后。它们扇动着翅膀,托着油光发亮的身子,向自己爬动过来。
然后灯开了,刹那间的光亮,让江清欢忍不住眯上了眼睛。
她迅速往发声的地方看过去,那里也只是空荡荡,白茫茫一片,仿佛刚刚听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错觉。
冷气在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炎热。
冰火两重天的压迫下,江清欢看到自己的面前,降落了一面巨大的屏幕,而屏幕里,出现着的正是秦恪的脸。
如果她现在是一只蟑螂,她就会飞到秦恪的脸上,狠狠咬一口,但很可惜,现在的江清欢只是江清欢。
灯光全部打开,滚烫灼热的温度在不断攀升,江清欢忍不住眯起了眼眸,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这种灯光的侵略性很强,眼前从最初的漆黑变为了弥漫着的白光。
仅仅只是盯了片刻,江清欢就感觉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
是审讯室里用于进行审讯犯人的灯光,无处可逃,所有的一切都会全部暴露在这灯光之下。
好在,江清欢还能动弹。
她移开了被灯光覆盖到的身体,打量起了出现在屏幕里的秦恪的脸。
她观察不到灯光隐藏在哪里,不过暴露出来的秦恪,比起之前在车上看到的那张脸,现在的这张可能更贴合于他本身。
那是一张看上去非常疲惫的中年男人的脸。可能是因为屏幕的清晰度太高,就连脸上的毛孔都完全暴露了出来。
整张脸没什么血色,刻意拉长的角度下,那唇边勾起的标准弧度,像极了遗像里的人。
江清欢先看到了他,然后注意到了他身前身后矗立着的黑影。
那些黑影就和小时候看到的形象相同,不过现在拥有了人类的躯体后,江清欢能看到些许黑影是以倒吊着的姿态,出现在秦恪的身侧。
黑影填补了屏幕里的空白,时不时飘荡到了秦恪的面前,然后覆盖住他的口鼻,又用轻飘飘的黑雾,贯穿他的耳朵。
如此这样的做法之下,秦恪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江清欢紧盯着他那颜色惨淡的薄唇,耳畔落入了一句话,和黑影一样轻飘飘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秦恪还在说话,语速极快。顺着他的说话方式,江清欢望着两片薄薄的唇在不断蠕动,蠕动紧贴,随之分开。
最后,大张的嘴里,慢悠悠爬出了一只油光发亮的蟑螂。蟑螂扑闪着翅膀,嗡嗡嗡飞走了,有点像是停在小河边的红色蜻蜓。
她听不清秦恪在说些什么,所有的话语传到江清欢的耳畔时,都是和蚊子一样,拟声嗡嗡嗡的。
她猜测可能是因为黑影在场,为她过滤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消息。
那强光的亮度又提高了几分,灯打在了屏幕后面,直直的照入了江清欢的眼眸。
太刺眼了,江清欢的眼睛都睁不开。
她干脆闭上了眼眸,和最开始那样,感受着眼前蒙蔽后还在渲染的白光,终是听到了一句清晰的来自秦恪的话语。
“开始吧,起药效了。”
药效?她的手臂不是没有痛感了吗?药物不是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吗?
迷迷糊糊听到这一句话的江清欢,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被扎的针眼愈合了,只留下了一枚小小的血痣。没有眼球的蹦出,没有奇异的现象发生,她晕晕乎乎着,跌入到了另一个幻境。
全身的灼热感消失了,黑影的纠缠也不见了。
秦恪的脸,蟑螂的跳舞,之前看到的种种,都消失不见了。
矗立在江清欢面前的,是一面足足有她那么高的镜子。
环绕镜子的地带盛开着高大的花朵,花朵的色彩斑斓,像是雨后冒出的毒蘑菇。花朵随着镜子时而摇曳,时而枯萎。
江清欢低头一看,这些花的形状非常奇怪。
像是蜷缩在一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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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蒙住你的双眼,你是否还能看到眼前的一切。
我以前是看不到的,后来某一天我在学校午睡的时候,我觉得那会儿我看到了。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应该算是个清醒梦。
因为我是趴在桌上的,可是梦里,我的眼睛闭着,但还是能看到纵横的地板,看到身下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感觉很新奇。
于是我就在梦里抬头,我看到了黑板上还未擦除干净的痕迹,看到了午后的第一节 课是英语,顺带着也看到了其他同学,也趴在桌上睡觉。
午睡的时候,是没有老师在班级里的。
于是,我就转头望向了窗外。
所有同学都在趴着睡觉,窗外哥哥朝着我笑得正欢。
————《所以我到底睡着了没》
第90章
手指的根数各不相同, 花瓣边缘暴露出的颜色,则像是螺旋指纹。
五根六根黏连在一起的手指花朵,随着无声的风摇晃。
花朵的生长速度很快,等到江清欢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处什么地方时,那些花早已包裹住了她面前的镜子。
镜子的边缘也盛放着花朵,朵朵花瓣扑簌簌簇拥着,彼此亲吻盛放,围绕成了一个巨大的鲜艳棺材。
棺材是长方形的, 有棱有角,上面掉落下的枯萎花瓣在层层叠叠的散去,横在中央的男人显露出了原形。
下起了手指雨, 花瓣站立在江清欢的头顶。眼前不再被雾气弥漫所阻碍, 也让她得以看清了站在身前的男人。
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于江清欢而言却是有些熟悉。
那正是之前在庙会里碰到的, 尚且知道是姓秦的男人。
温度骤然降至了冰点,混合着花卉独有的腐烂气味。江清欢收敛了几分惊讶的神情,疑惑地问道:
“是你?”
“强行把你拉入镜中世界,是我的办法, 不然那些布在周围的阵法,会逐渐吞噬掉你的。虽然你还未感觉到,但慢性折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男人的声音轻轻,顺着他的话语,江清欢看到那些飘舞的花瓣全然落在了他的脸颊。
像是片片刮不掉的藤壶。乍一看,触目惊心。
花瓣在男人的脸上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标准的默片播放,她看到这些花朵的萌芽,盛开,枯萎,最后凋零,逐渐消失在了男人的脸颊中。
隐没在脸颊上的那些狭小口子,将花瓣舔舐了干净。
江清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确定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后。她顺着男人的指引,在花瓣的簇拥下,起身进入了镜子。
镜面是柔软的,她的手触及到了镜面。
光滑的镜面浮现出了涟漪般的水波纹,一圈又一圈往外晕染开来。
全部的身体进入镜中了,而镜子里的世界也和之前一样,是完全黑暗的。
可男人的身体表面,隐隐浮现着一层柔光,光亮像是夏夜里闪烁着的萤火虫。
不会太夺目,只是微弱的一丁点光亮,但也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
江清欢一直跟着男人的步伐走着,而这里也没有多余的道路。
脚步声清晰,江清欢冷不丁开启了话匣子:
“我看过这种类似的镜子,之前是在我家见到的。”
“我知道,是两面不一样的镜子吧?”男人柔声问着。
江清欢在后方放缓了自己的步伐。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尚未看清男人到底穿着的是什么衣服。
因为所有能看清的地带,都被变换色彩的花瓣覆盖着。而他每走一步,都会有花瓣的掉落。
这些花瓣只会飘荡在固定角落,不会调皮的随风飞舞。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走了约莫有一段时间了,江清欢能听到从远方传来了自己的回音。
应该是脚步声,慢吞吞的,掷地有声的,又再次落入到了她的耳畔。
前方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自己的脚步一并传来: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秦岳砚。”
“我知道你姓秦,所以你就是秦家的长子?当时云靛青和我说的,秦家的第一个…”
秦岳砚点了点头,他在前面带路,永远都与江清欢拉开了一步之遥的距离。听她口中说出了熟悉的人名,稍稍思考过后,他又接着说道:
“原来你和她早已接触过了,那我解释起来也方便一些。我们算到了会有这一步,于是早早地开始布局。包括你进入实验室,进入幻境,再来到镜中世界,走到这一步,我们就可以借此机会,将你从阵法里解救出来,剥离你属于实验室里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镜中世界的设置,还是因为秦岳砚的本性使然,江清欢听他说话都是轻飘飘的,像是柔软的花瓣。
使得他在说这一长段话时,不像是在表述,而更像是在讲一个美妙的故事,只不过这故事的信息量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