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被她压在身下的阿卫, 轻盈的飘出了自己的身体,站立在了江清欢的旁边。
拍打的鼓声丝毫未停止,她看到被黑雾附着的实验舱外,莫名出现了无数人留下的延长手印。
手印的手指不一,有四条五指, 更有多数的,但从整体看上去还是非常像人类的手掌。
这些手印看似是透明的,可很快离去后,又使劲撞在了实验舱表面, 颇有一种想要拍碎的架势。
每一下拍打,江清欢都能看到掌心流淌而下的,鲜红的类似于鲜血的痕迹。
江清欢不想坐以待毙,身侧的阿卫朝她展露出了明媚的笑意,连带着眼眶里的枝丫都停止了抽动。
“你该回去了, 我们下次再见。”祂朝江清欢挥了挥自己的手。
附着在手臂处的肉瘤离开了,江清欢不解的望向了阿卫。
她怀抱着阿卫凭空送给她的毛绒小熊玩偶,不受控制的凑上前去,踮起了脚尖。
额头抵住了额头,像是在感受彼此的温度。当然, 阿卫是不可能拥有体温的存在的。
阿卫顺从的低下了头颅,任由江清欢不得章法的亲吻了上去。
就此,两枚剥开肌肤的眼球在亲昵地碰撞,彼此吞噬纠缠,最终产生了本该有的强烈反应。
然后呢?
然后,江清欢就看不清所有了。
她向来是个很好的观影者,但是现在,一切的梦境又恢复到了最初的第三视角。
事情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她的灵魂再度飘散到了身体以外,漂浮到了一旁,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自己。
她还穿着那件蓝白相间、类似于病号的衣服,双目紧闭的像是美味的鱼片,平躺在担架上。
只不过无法忽略的是,这次的自己浑身上下都缠绕满了那种紧绷的束缚带。
即便江清欢感觉不到自己有呼吸的起伏,可束缚带还是将身体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的人声无比嘈杂,彼此交叠着混合在一起,时高时低,分不清男女,更像是窸窸窣窣的昆虫爬行。
一时间,江清欢也分辨不清他们究竟在诉说些什么。
她飘荡的很高,能将底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她能看到,数不清的身着白大褂的实验室人员,正将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了担架边缘。担架的轮子骨碌碌转动,江清欢的身体以一种绝对笔直的线条往前滑行着。
不知到底要将自己送往何处…江清欢环顾四周,不管是脚下的地面,还是头顶光滑的天花板,给她的感觉都非常昏暗。
看不清的角落里,有被黑雾附着过得痕迹。江清欢随着自己的身子飘荡,她的双眸还是呈现出紧闭的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色如此苍白,甚至身体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比进入孤儿院时的年龄还要小,呼吸罩的大小与她的脸很不匹配,完全是盖住了她全部脸的程度。
即便如此,江清欢还是看不到罩子内有水汽的产生。没有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心跳的波动,她低头望向了手指。
还好还好,自己的手掌没有变成透明的,看来还不是处于离魂的状态…
江清欢松了口气,又顺着推送担架的人潮,倏地飘进了过道。
人声喧嚣,大约是在争论些什么,用的语言是江清欢再熟悉不过的普通话。
“快快快,她醒了,她快要醒了。”
“无论用何种方式,都得尽快探寻到她到底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上除颤仪吧,那边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带上了带上了,需要给她服下去吗?可是,这样的状态,会引起胃肠道反应吧?”
“你们之前讨论的方案呢?照常进行!”
……
江清欢看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呼吸,心脏的波动是一条直线。这样的感觉非常离奇,因为她还游荡在外。
遮掩住前方的黑雾缓缓散去了,她的身体应该是推到了一间病房。
病房内的仪器丰富多样,进去就能听到“滴滴滴”的声音不断,她的身上连通嘴里,都连接上了数不清的纤细管子,从管子里流淌而出的漆黑液体一直灌入到了她的体内。
江清欢发现自己在吞噬,这算是身体的本能吗?
她不清楚。或许自己在吃掉那帮人口中所说的“药剂。”
“自主呼吸恢复,心跳平稳…”
机器没有停止轰鸣,肺叶在忠实的扩张、收缩,江清欢发现自己垂在床边的手指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人声的源头江清欢无法发现。
那些弥漫在周围的黑雾消散了不少,她努力回头窥见隐秘的黑暗。所有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
自己哪还是待在什么手术室内,周遭排列着一个又一个,望不到头的培养舱。
浸润着漆黑液体的培养舱内,泡着一位位和阿卫相同的男孩。他(?)们瞪大了自己毫无眼珠的眼眶,直直的凝视着江清欢。
他(?)们无动于衷,漆黑的液体席卷了一切。
江清欢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有看到属于阿卫的培养舱。
担架推动,实验舱滚落,她被再次推入到了一处陌生地带。
嘈杂的人声听不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在耳边疾驰。
江清欢感觉自己在飞,也有可能是在草原上奔跑。分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只能感受到梦中最为常见的失重感。
一直在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望不到头,也找不到底,直到她从床上惊醒。
双眼睁开时还会有些朦胧,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江清欢适应了片刻,在一片黑暗里,房间内的家具轮廓逐渐清晰。
熟悉的卧室里,只有小夜灯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将各种奇形怪状的糖果与弯曲的树叶,洒满了天花板。
江清欢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下意识地喊了卫晏池的名字,可许久未得到回应。
她发现卫晏池不在自己的卧室里,整个人因为做了不舒适的梦,而顿感口干舌燥。这是噩梦残留下来的后遗症,所以每当江清欢梦醒时分时,都会习惯性在床边摆放上一杯清水。
她有睡前喝水的习惯,冰冷的水灌入喉咙中,一直滑落到身体里时,江清欢才感觉不适缓解了不少。
黏腻的触感随着水流的灌入而消散,江清欢晃了晃水杯。
粉色的陶瓷杯里,没有水流的晃动,空荡荡的杯口无比浅显,能让江清欢看清内里的一切。
就在刚刚,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中,随着喝水的动作而猛然滑入了一枚柔软的、还在不断眨动的东西。
那东西抵住了喉管,使得就连吞咽唾沫都无比艰难。
江清欢试图将这东西嚼碎,可根本没有用。因为那东西的表面颇有弹性,像是小时候玩得韧性球。
牙齿即便咬住,也会很快溜到一边。
江清欢无奈,只好将这东西吐出来一看。
如她所想的那样,静卧在掌心里的是一枚硕大的眼球。但从外观上来看,并不像是由自己产生的,而从色泽上来分辨,更像是来自于哥哥卫晏池的眼球。
所以这就是祂没有来自己房间的原因吗?拜托眼球来做事情,不过这样的方式还真是古怪…
江清欢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喉咙,捏起了那枚眼球,放在面前仔细观察。
刚刚自己的啃噬,只不过是给眼球来了个轻微的皮外伤,而后面甚至内里的组织还在不断跃动。
可以说,是一枚非常新鲜,刚刚剥落出体外的眼球。
江清欢注意到覆盖在眼球表面的一层浅浅薄膜,很像是刚刚梦境里的,诞生于阿卫身上的白丝。
她迅速用手指给眼球做起了检查。
那薄膜一圈圈掉落下来,像是洋葱的外衣,很快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的褶皱。
江清欢定睛一瞧,原来位于最安全地带的,是一张完整的嘴。嘴里有尖牙有口器,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哥哥触手上的嘴。
而这张嘴见自己终于被发现,爆发出了尖叫,像是花朵中饱满的果实,最终被江清欢一手捏爆。
喷涌的汁水不断,连带着嘴的声音在江清欢听来也尤为清晰。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呀,你就只能待在房间里,继续扮演睡觉,然后你就会恢复正常的。千万不能开门,千千万万不能出去呀。”
嘴叽叽叫着,上下两排的尖牙,彼此碰撞发出了磕绊的提示。
江清欢看着这小小的嘴里,发出如同烧开茶壶般的尖锐叫声后,心下竟觉得有几分搞笑。
嘴还在挺起自己看不见的身子,和江清欢说着开门出去的可怕。她凝视着嘴的叫嚣,忍不住问了一句:
“话又说回来,那我睡不着怎么办?卫晏池呢?”
“我吗?我就是卫晏池的一部分呀。我是用来传话的,祂祂祂分了一点精血和心脏给我,所以我能活过来。祂没法踏入到你的房间,说你的房间有古怪的东西挡住了祂的步伐。所以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入了。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记住哦,努力装睡就能成功睡着了。哎呀,检查者来了,下次再见。”
说完,江清欢看到眼球鼓起,从嘴里探出的口器也倏地回到了身体内。
眼球缩成了一团,一溜烟儿的滑入到了江清欢的床底。整个动作非常敏捷,就连江清欢都看傻了眼。
不过眼下也不是惊叹于这个的时候,很快随着眼球小嘴的消失,江清欢瞥到了一抹扭曲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
作者有话说: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叫做《爱丽丝梦游仙境》,然后它的续集《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也顺便看了。
那时这本书的封面我印象很深刻,是爱丽丝抱着一只毛绒的玩偶。她的裙边是蓝白相间的,她的发丝是金灿灿的。
看完这本书后的那天晚上,我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梦里,我也没有坠入兔子洞,我也不是爱丽丝,我是仙境里的一条虫子。
嗯…我的自我认知应该是虫子,因为我能感觉到滚圆的露水滴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后整个身子都冰冰凉凉的。
不过好在,因为我是一条虫子,所以我只好安安稳稳窝在那一朵花瓣中央。饿了我就啃啃树叶,吮吸汁水,渴了我就吃点花粉,睡上一觉。
直到有一天,我身下的花朵发出了好奇的声音。花朵在摇晃自己的身体,将薄薄的花粉洒落一地,花朵说:
“原来你还在这里,我冬眠醒过来了?”
我不明白花朵为何会冬眠,正如我不明白我只是一条虫子,我为何要叫它“哥哥。”
于是,摇晃的花瓣里,我打了个哈欠,滚了一身的花粉。我说:
“我帮你授粉了,你就得奖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