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墨不说话了。江清欢看到他再次与之前一样眯起了眼眸。蒙昧原始、未经驯化的那种漂亮的眼眸,带着最初的兽性,合上成了两汪弯弯的新月。
他歪了歪头,仔细盯着门后的世界。下一秒,从胸腔里翻搅起的撕裂剧痛蔓延至全身,猝不及防的将他钉在了原地。
江清欢看到他像是猫科动物般猛然的躬身,旋即,剧烈的咳嗽声在这空荡荡的地下室里沉闷的炸开。
“嗬…咳咳,呃啊!”痉挛的手指死死抠住了衣角,江清欢发现秦川墨的指尖已经紧绷到了惨白。
每一次撕裂的咳嗽都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给活生生吐出来,她吓得将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动着,好借此来为秦川墨顺顺气。
喉咙深处涌上了熟悉的、带着甜腥气的温热,秦川墨慌忙摆手,却又忍不住张嘴喘息。
有血花喷洒在了地上,点点鲜红炸开成了诡谲的红梅。他的唇边都沾染上了些许鲜血,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它们、它们看到我了…”回应她的是秦川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紧接着他用抽出的纸巾细致的擦拭完唇边的血水后,缓缓补充上了一句:“我再一次望过去是一片猩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是它们颜料涂抹的眼睛。”
“是障眼法?”
“对。我一开始居然没有看出来,只是说纸人趴在门边,但实际上我们面前的门说不定不是门呢?”秦川墨抬头,朝着她惨淡的一笑。他的唇瓣已经近乎惨白,扯出的笑容也堪称勉强。
江清欢收回了还在拍着他背的手,将自己的方法告诉给了他:“我的方法是用我自己的血去破除障眼。因为你之前说过它们会将你认成同类,那么血应该也是相同的道理。所以用我的血对它们而言吸引力更大。”
说完,她将小刀调整好角度,划开了自己的指腹。
血珠渗出,这点疼痛类似于抽血,感觉也就那样。涌动的血液从划开的伤口里滑落,像是不断冒出泉水的狭小泉眼。
很快将自己的血液涂满了小刀后,江清欢朝着秦川墨伸出了手:“纸。”
“给你给你。”与刚才的狼狈相比,秦川墨稍稍恢复了些许。
纸巾被卷成了长条状,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指。江清欢深吸一口气,屏蔽了所有疼痛感官后,又嘱咐一句:“现在你不要来打扰我。”
“好好好。”
她又站在了门边,双目紧闭,以一种相对怪异的姿势再度打开了与刚刚的连通频道。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呢宝宝,我一直都在等你,一直…”
恰当的忽略了哥哥甜到发腻的语气后,江清欢开门见山:“现在你告诉我方法。”
淡色的血液将小刀染成了薄红,卫晏池的轻笑落入了脑海,犹如石子坠在湖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宝宝,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魔方吗?魔方也有还原的秘诀,这个也有。你看这把小刀和准备打开的锁孔,将小刀抵在最上面就是关键的节点,顺时针拧三圈,然后再向上…”
话音说到最后却是越来越模糊,哥哥的声音不知何时在江清欢听来非常催眠。她感觉现在自己有点困了,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站不住脚跟。
而站在一旁的秦川墨看得非常清楚,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的情况下,他能看到本来闭着眼睛的江清欢陷入了休憩状态,却又在某一个节点陡然睁开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秦川墨发现她那眼睛就像是一口沉闷许久的古井,平静无波,刻意放缓了呼吸的江清欢,使得秦川墨能听到她吸气,吐气的轻微声响。
太缓慢了,拖沓到令他感觉到心慌。
白生生的手缓缓抬起,触碰到了那光滑的锁孔。一丁点的轻响,指节扣在了门锁表面,发出了蛇信的吐息。
秦川墨的脑子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熟悉的动作让他想起了卫晏池。的确,是卫晏池没错!小时候他们三人一起玩耍时,卫晏池总是习惯性的在开锁时抚摸自己的小指。
已经尘封在悬崖深处的记忆又被重新唤醒,面前的江清欢还在动作。那把惯用的小刀幽幽的闪着点荧光,直接反转了刀尖,懒洋洋的抵在了锁孔。
她看也没看,将整把小刀没入了锁孔内。开启的大张的嘴将这刀身完全吞噬,秦川墨在这死寂的氛围里蓦地听到了一声轻响。
“咔哒。”
“咔哒。”
突兀的一声脆响,昭示着那根本无法打开的锁被彻底释放。
小刀又被重新拔了出来,上面忽的淋落下了一层新鲜的、艳红的血珠子,哗啦啦哗啦啦全都如跳跃的雨点,蹦跳到了秦川墨的脚边。
江清欢,不,应该算是卫晏池吧,眼睫哀哀的垂下,盯着那已经流淌了一地的血红。
她的指尖伸出,弯曲到了一种令秦川墨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第一处指节完全贴近了掌心,那指腹的皮肉看着如饺子皮般极薄,弥漫着一股让他心惊的惨白,近乎透明的色泽。
指腹慢条斯理地抹开了沾染上指尖的鲜血,完全擦拭干净后,她爱怜的将弯曲的手指抵上了自己的唇瓣。
干净的手指黏连在唇上,秦川墨看到“江清欢”阖上了眼睛,一枚吻轻飘飘的落在了她的指尖。
锁开了,门还未被彻底推开。
身侧的江清欢再度陷入了沉睡,呼吸沉稳。
江清欢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像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主角,一直在孤海上飘荡,浮浮沉沉,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过于暗色的天空好像下起了大雨,雨滴打在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江清欢将手抵在额前,想要抬头望向天空。
分裂而开的天空中乍然浮现出了一丝光明,她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江清欢,江清欢! ! !
一直在呐喊着,一声又一声的穿透耳膜。她漂浮在自己的小舟上,又晃荡不止的听着声音飘飘忽忽。
刚刚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浑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不对,不对! ! !她还和秦川墨被困在了地下室内! ! !
江清欢下意识地睁眼低头,那把小刀已经稳稳当当的插在了锁孔内,秦川墨的声音正从自己的身旁传来。
秦川墨一脸担心,江清欢将小刀从锁孔里轻松拔出,喃喃自语:“锁开了。”
对,锁开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清?”秦川墨疑惑地询问。
江清欢机械的转头,望向他后启唇:“我倒数三个数…”
“三、二…”话还未彻底说完,她就用肩膀抵住了门边,大力将门撞开。
灌入的冷风将她迷糊的脑海彻底吹得清醒,将门打开到足够的空间后,她朝着门里的秦川墨呐喊:“你快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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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胆大鬼,胆大鬼,胆大鬼。
怎么都附我身上了,结果还只是亲吻一下指尖。
卫晏池,我真的又要在日记本里夸一下你的可爱了。
我和祂从小到大,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的脾性还有生活上的小习惯,早已知晓了个透彻。
比如哥哥每天在睡前都会看书,再比如说开门时切蛋糕时都会习惯性的弯曲小指,只是一下,可我记得非常清楚。
我曾经问过祂,为什么需要这么做,祂只是笑笑,和我说这算是身体的本能。
我才不相信这种拙劣的说辞,于是我也学着祂的样子睡前看个十分钟的书。
挺好的,效果挺好的,更容易入睡了,比我催眠的化学课来的效果还要好不少。
再比如说学哥哥的样子,手腕上也挂上几条皮筋,结果很明显。
暑假的时候,我偶尔会起早去早市上吃美味的早饭。当然,卫晏池是那种勤于锻炼的人,祂假期少,起得早,我合理怀疑祂的生物钟也和上学时间保持了一致。
于是吃饭的时候,我顺理成章的取下了放在手腕上的那几条皮筋,利落的扎起了自己的头发。
我看到了哥哥伤心挫败的表情,祂的脸上溢满了震惊以及不可思议。
“卫晏池,你什么意思?”我到这个年纪时,已经很少唤祂哥哥了,即便是卫晏池无奈说我是“没大没小”,但我无所谓,我继续叫。
卫晏池掀起了袖子,朝我露出了几条我都不知道何时买的皮筋后,就小声和我说:“你以前都是找我要的,包括纸巾和消毒水也是,其他你需要的东西我都带着。”
我看着那几根颜色不一的皮筋晃荡在祂的手腕,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慢吞吞解决完今天的早餐后,我又补充了一句:“饭钱我之前已经付过了。”
然后,我看到了卫晏池古怪的眼神。祂的视线闪躲,始终不敢和我对视,使得我又忍不住问:
“哥,你想表达什么?”(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会怪里怪气的叫祂“哥”)
卫晏池突然托腮,笑容明媚的望向了我:“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更加懂事了。”
我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火速朝祂后背拍了几下。
“你好恶心,这会儿说这种话。”
————《江清欢の懒得写的日记》
第37章
涌入的纸人很快将仅有的门口堵得密不透风,得令的秦川墨奋力用胳膊肘冲开了还黏在门边上的纸人。
直到开辟了一条狭窄小道后,他才忍不住吐槽:“江清欢你怎么倒数的方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江清欢来不及和他解释了,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快跑!”
月光倾洒而下,她记得进入地下室之前秦家的灯光明明是全部打开的, 可如今只有苍凉到无法照亮面前道路的月光。
视野受阻,使得江清欢很难看清前面的道路。
秦川墨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自己的身前,他不知从哪里顺走了一个兔子灯,拽在手里摇晃着说道:“你跟着我走吧,我视力比较好,而且对于这块熟悉。”
江清欢点了点头,秦川墨的步伐很快,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大理石的地板踩在脚底, 江清欢特意看了一眼刚刚逃出的身后。
那些被撞倒的纸人重新爬起, 直立起了身子继续追赶他们。少说数量也有四五只, 见他们早已逃离地下室, 江清欢也得以窥见到了显露的门口。
那是之前他们所待在的地方,从外观上来辨别的确是地下室没错。可是没有门,地下室没有门,只有一个类似于带锁宝箱的东西,随着她的视线在那里神经质的摇晃。
没有门, 可待在地下室时却一直被“门”的问题所困扰,这样的障眼法让江清欢后知后觉的感到毛骨悚然。
刚刚她难道就一直在这宝箱里吗…联想到之前感受到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江清欢想起了哥哥告诉过她的开锁方法。
那种方法看起来真的好像就是在打开密码锁…
江清欢发现自己又听不清哥哥的声音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外界干扰或是出现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就会听不到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