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铃声回荡在耳畔,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喂?”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没有人声回答,江清欢攥紧了手机,从手机那端却是传来了自己的回声。
“喂、喂、喂——”
拖长的被机械音模糊到失真的属于自己的陌生声音,刹那间在江清欢的耳边缭绕。
电话被接通,但是电话那端是谁她就不清楚了。
小黑还维持着垂下尾巴的姿态,江清欢听着电话那端不断传来自己的回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转头望去。
回音的距离很近,更像是贴近自己的耳边在诉说。那么最有可能的是,她的电话打给了这些无人居住的房屋。
她瞥眼望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所有房屋的窗帘都被拉开了,可阳光照射不进屋里分毫。
里面确实表露出了有人居住的迹象,可那些围坐在八仙桌边上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颜色夸张的纸人。
它们还在模仿着吃团圆饭的姿势,坐立在椅子上。整张被颜料涂抹到大红大紫颜色的夸张脸蛋,已经低垂到了饭桌上。
维持着这样一种怪异到极致的姿势,江清欢发现它们摆满在饭桌上的不是常规的菜肴,而是用纸碗盛放起了一碗又一碗堆叠到了小山高的泥土。
湿润的泥土,各色的泥土,沾染上了纸人的脸颊。
她的铃声不断,这通电话根本无法挂断。
江清欢将手机塞回了口袋,听着变得刺耳陌生的铃声贯穿自己的耳膜,正准备搜寻铃声出自哪一间房屋时,路口飘出了一抹高挑的人影。
纸人凑近了自己,纷纷紧贴在了窗面。透明的窗户映照出它们的脸格外扁平,江清欢甚至能在这些脸上看到所谓的表情。
她又远离了房屋,直视着面前窜出的高大人影。
那应该是田野里的稻草人,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看到了。
说是稻草人也不准确,因为它没有人形。是那种最为简单的用于驱赶麻雀的款式,仅仅只有一柄细长的草杆旁边绑上了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就是这稻草人的全部。
江清欢仰头望去,发现那两个塑料袋表面都画上了五官,正垂下自己的腰肢,将其中一个袋子的眼睛对准了自己。
小黑呜呜嘶吼着扯住了她的裤脚,江清欢瞬间清醒过来。如果再靠得近一些,她就快要将头陷进了稻草人打开的塑料袋内。
她迅速顺着小黑的步伐往后转身,在找准了一个恰当的角度后,直接踹上了稻草人纤细的身体。
“沙啦啦沙啦啦”,有什么声音在耸动。
她看到稻草人因为自己的踹开而远离,也看到稻草人与房屋中的纸人终于显露出了原形。
塑料袋不再维持着五官模样,所有的一切都迅速消散。
从纤细的草杆中分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小口,内里滚落出了一只又一只瘦削的麻雀尸体。
“啪嗒啪嗒”倒落在了地面,又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朝着江清欢滚落而去。
她直接抬手摸了一把狗头,攥住了口袋中的小刀,轻轻开口:
“麻烦你帮我带路了,回家有肉吃。”
小黑应该是听懂了,松开了江清欢的裤脚,摇晃着尾巴对上了她的眼睛。
雾蒙蒙的天笼罩了一切光亮,江清欢低头看去,滚落的麻雀尸体匍匐在地上,想要咬住江清欢的鞋子。
她转身跟着小黑往回去的路上疾跑。
疾跑会耗费大部分力气,使得江清欢只能略微瞟了几眼飞速窜过的风景。
她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房屋顺着她的奔跑而往后流淌,这些房屋的窗户非常的惨白,可里面又没有窗帘的存在。
乍一看,确实很像是纸扎而成的祭品。
小黑一直领着她来到了河边。
河面平静,波光粼粼,道路两旁随风舞动着的狗尾巴草顿时让江清欢产生了一种真实的错觉。
可狭窄的这一条小河实在是过于平静了。像是打翻的一面光滑棱镜,没有任何气泡的冒出,甚至江清欢都看不到有蚊虫的纷飞。
小黑朝着河边抬了抬下巴,它的鼻子喷了点气音。江清欢猜测它应该是在想办法,也有可能是生气了。
她抬头看着河流,小黑已经抬起了脚示意她直接跨过整条河道。
这条河流自江清欢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里了,已经存在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小时候林姨告诉过她里面淹死过人,会有水鬼的存在,那会儿的安全意识都没有现在这么防范,河流两旁没有围栏的保护,所以一旦到了放假的日子,听到谁谁谁家在河边贪玩跌落下去是常用的事情。
江清欢听信了,她每次和哥哥走路都会刻意避开这条河,选择偏远一点的小道。
眼下,小黑一直拉扯着她的衣袂往河边拖动。江清欢权衡再三,反正小黑也不可能骗她。
她干脆撩起了袖子,直接将手撑在了围栏,咬咬牙心一横,翻身跨越了过去。
双脚踩在了水面,江清欢站立在水中。
这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因为当她已经翻过来察觉到时,脚下那看似流动的水是静止的。
没错,是静止的。
江清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站在了光滑的镜面上,她没有看到小黑是怎么穿过围栏来到她身边的。
只知道自己踩在了这河面上,脚下的河流化为了平地,她能完全站在上面不受任何阻碍的行走。
平静的水托起了她整个身体,江清欢继续跟着小黑的步伐奔跑。
道路两旁冒出的狗尾巴草不见了,那些复制黏贴的纸扎房屋也消失了。
江清欢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就连小黑都忍不住吐出舌头散热的时候,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口子。
从缝隙里微微透露出来的光亮与人声让她瞬间意识到,对面应该就是她刚刚路过的村口。
她伸手抚摸上了这道狭窄的缝隙,尖锐的边缘让江清欢的手感觉到刺痛。
不规则的锯齿状尖刺深深的戳入了她的手臂,江清欢吃痛地咬紧唇瓣。
她没有停止下来,眼见着口子因为掰开变得越来越大后,她加大了力道,手腕被绷得酸疼,狭窄的通道因为她的动作逐渐变得宽敞。
光亮与人声透进来了,江清欢才发现自己的血珠已经滴落在了光滑如镜的河面。
血珠被涂抹开来,暗红色的河面也让得以让她看到了身后的一切。
家家户户的纸人都出门了,就快要接近她的身边。所有的纸人都抬头露出了那副空洞的眼神,弯起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是一模一样的。
纸人都维持着一种前进的姿势,这会让江清欢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那么等她下一次回头时,这些纸人会不会直接扣住她的喉咙呢。
江清欢想着,她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火速转身,不出半秒又转过头来。纸人确实靠她更近了,江清欢能感觉到。
有些纸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神情,颜料作画的舌头一直吐落到了地上。
口子被撕开了,从天穹顶炸开的门往下倾倒了数不清的血水。
江清欢被这恶臭熏得有些反胃,血水翻涌而来,她先将小黑捧起送入到了原来的世界。自己则是趁着那些纸人全部涌上身前时,掏出了早已放在口袋中发烫的符咒。
符咒紧贴在了还在流血的伤口,将整张符咒浸润到足够重量后,江清欢往地上一甩。
由地面冒出的交织藤蔓将还在不断往前的纸人缠绕住了,从藤蔓里冒出的花朵张开了自己饥饿的嘴,一口吞下纸人的头颅后,江清欢望着面前由藤蔓种成的森林,轻盈的跃入了那道即将关闭的通口。
脚踩在了沙土路上,热闹的人声阵阵。小黑正围绕着她的脚边打转,江清欢抬头望去,自己又回到了路口。
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江清欢只是悠闲散步晃到了这里。
江清欢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隐隐的抽痛令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江清欢,小黑?”
她刚想往回走,熟悉的人声就叫住了江清欢。
秦川墨骑着机车直接停在了她的面前,摘下了头盔的他一脸疑惑。见江清欢没有回复自己,他又自顾自开口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清欢没有说话,那被袖子遮掩住的伤口却在这时蠕动得厉害。
疼痛促使她不得不俯下身子用来减轻痛楚,秦川墨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撩开袖子的手臂暴露在了阳光下,江清欢瞥了一眼,才发现刚刚看到的红色伤口现在已经演变为了黑色,是那种浓郁到如墨汁的黑。
黑色匍匐在她的伤口,周围的肌肤已经被这刺激到了鼓起,像是趴着一条条肥硕的毛毛虫。
秦川墨直接下车仔细打量起来,他的语气非常不可思议:
“好浓的煞气,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快点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机车看似很宽敞,实则载了两人一狗就显得稍显拥挤了。
江清欢抱着小黑坐在了后面,小黑一脸新奇的吐出舌头,时不时的望着疾驰而过的风景。
她记得小狗将头伸出车外,意思是在刷狗狗界的朋友圈。她觉得这样的说法非常可爱,干脆又托着小黑让它更加的靠近外面。
可怜的秦川墨他得必须弯下腰才能认真开车,小黑的两只爪子完全搭在了他的肩头。
身后狗狗的体温非常高,再加上喘息声近在咫尺,无奈之下,秦川墨打开了个聊天话题。
“我觉得吧,小黑该减肥了。”
好了,话题结束。
小黑呜咽着缩回了江清欢的怀中,她顺了顺狗毛然后和秦川墨说:“你是要和我聊天吗?回家再说吧,就三步路的距离。”
秦川墨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你这伤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煞气比墓地里还要重。”
“我说实话你会信吗?”江清欢出声询问。
秦川墨思考了半秒,坚定地开口:“那我肯定信。”
“我之前看恐怖片,车主就是因为半夜和坐在车座上的乘客聊天,结果才撞上鬼的。鬼没有重量,车子载了一人一鬼车主也丝毫没有察觉。后来是车主到红绿灯路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整个镜子都被鬼的脸占据了。”
秦川墨听罢,他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后,他骑着机车潇洒的停在了林姨家门口。
下车的瞬间,秦川墨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后视镜。细微的小动作被江清欢捕捉到了,她笑而不语的抱着小黑跳下了车。
“你还真信啊?我就随口说说。”
秦川墨的表情非常精彩,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林姨,你给她看一看吧,清欢身上煞气好重。”
乡下一向吃饭比较早,林姨已经在摆弄碗筷。
江清欢顺着林姨的视线拉开了自己的袖子,也就在这时她发现手臂表面光滑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