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欢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蛋白质被高温灼烧过后而产生的焦糊味道。
随着主厅的塌陷,这股味道正源源不断地从卫晏池那蠕动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这味道,曾经是缠绕住江清欢无数个深夜的梦魇,是她永远都不想回忆起却又永远无法真正遗忘的味道。
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她都在无尽的恐惧中去想象,被火焰吞噬后的卫晏池,在最后一刻究竟会想些什么,又是究竟承受了怎样极致的痛苦。
她日复一日的祈祷,期盼着真相大白的一天。
然而,当哥哥死而复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当这一天真的近在咫尺的时候,巨大的悲伤却像是潮水般席卷了江清欢。
她没有感觉到喜悦,而是感觉到心痛,漫长煎熬后终于看到尽头的虚脱,还有无法再支撑下去一切的勇气。
主厅像是一点一点被碾碎的薯片,穹顶与梁柱在淅淅沥沥的崩塌瓦解。
江清欢盯着面前瑟瑟发抖想要完全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卫晏池,最终也只是张开双臂,完全拥住了祂过于柔软的身体。
光滑的触手也一同缠绕了上去,密不透风的拥抱虽然无法将卫晏池全都包裹进去,可江清欢能感觉到,那股焦糊的气味似乎消散了不少。
江清欢一遍又一遍的开始重复。
[对不起,哥哥…]
然后又蹭上了祂的身躯,继续说道。
[辛苦了,卫晏池。 ]
随着拥抱与话语的传递,那截被卫晏池的触手紧紧缠绕住的枯萎木头人,被江清欢延伸而出的苍白触手死死绞紧,瞬间化为了粉末。
拥抱在深入,气息在交融。
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如同走马灯般,在江清欢的眼前一帧帧的闪过。
而卫晏池那因痛苦而几乎快要失控的身躯,也在这拥抱里逐渐恢复了下来。
祂的视线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清明,就连那些布满蛹的躯壳也如同泡沫般消失不见了。
不再是那可怖的非人形态,站在江清欢面前的卫晏池,又恢复到了祂18岁遇害那年,最原本的人类少年的模样。
眉眼青涩,带着江清欢喜欢的干净气息,可眼眸里还保留有疲惫与痛苦。
江清欢望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毫不犹豫的伸出手,用颤抖的指尖,轻柔地抚摸上了卫晏池那冰冷的脸颊。
触碰到的手也被卫晏池分开的脸颊全部吞入进去了,随着主厅的完全崩塌,失重感席卷而来。
无需过多的言语,在急速下坠的瞬间,两人的触手都在瞬间环抱住了对方,紧紧地交织缠绕在了一起,变为了这场下坠时最佳的缓冲剂。
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变换着,江清欢看着身下坚实的保护网,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
剧烈的动荡中,她好奇地仰头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卫晏池将她护得更紧了些,少年清俊的脸上满是严肃。
声音随着风声传递了过来,却又很快被周围的灰尘打散。
“去见真正的卫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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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宝最近不太想记录日记,但是如果一天不记录的话,感觉又像是和她养小火苗那样,没有打卡,她就会感觉总是缺少点什么。
于是,今天的日记也是我来更新的。
但是我总感觉自己写日记就像是在记录流水账。
今天下午是休息日,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喜欢的电影。
是宝宝最喜欢的电影《堙灭》。
客厅很暗,她的脸很亮。
我的触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匍匐到了她的身上,然后被宝宝完全攥住抱在了怀里。
软软的香香的,带着宝宝的气息。
这样的记录有些苍白,因为那一刻的美好我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描述,所以我会很渴望去定格,每一分每一秒的美好。
我轻轻靠了上去,打开了自己的哺育袋。
第146章
随着不断地坠落,两旁的景象在眼前飞速掠过,江清欢注意到,这些看到的画面和景象,就像是之前她无意中在药房闯入过的那样。
那些色彩鲜艳的山水画卷,再度出现在了江清欢的眼前。
而这次,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卫晏池只能够在身后默默注视着她,这次是两人携手,主动向着最深处发起了进攻。
时间只是个浅显的概念, 两人不知坠落了多久,待到失重感突然消失后,江清欢发现自己终于和卫晏池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环绕在身上的保护触手已经悄然收回, 江清欢站定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环顾起四周, 打量落入的陌生境地。
眼前并非是想象中阴森的内室, 反而是一片花园。
不过花园的景象也和庭院里那样, 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呈现出彻底枯败的景象。
土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绿意,只是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
这花园里更是了无生气,一丁点生命力都没有。
而在花园的正中央,则是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素雅的长衫,身形清瘦,眼下正微微俯身,用手指轻轻拭去衣袖上沾染着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露水。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对于江清欢与卫晏池的突然到来,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甚至缓缓地直起了身,将目光落在了恢复成少年模样的卫晏池身上。
他朝着卫晏池微微躬身,行了个旧式的礼,语气平和,带着些恐惧的恭敬。
“大人,您终于来了。”
江清欢愣在了原地,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站在破败花园里的卫昀洲,从面容上来看,很明显是个老人,非常的苍老。
然而就在刚刚,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格外的清润温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年轻有活力。
与这副衰老的皮囊形成了令她感觉到极度不适的割裂感,让江清欢顿觉毛骨悚然。
最无法忽视的则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枯槁的面容上显得非常明亮,生机勃勃的像是动物的眼眸。
当他讲话眨眼或是转动眼球的时候,江清欢又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色泽并非是正常的瞳仁,而是涂抹上了一层浓淡不均、像是被清水稀释过的墨汁而混合出的混沌漆黑。
这颜色江清欢之前在实验室里见过无数次。
但卫昀洲眼底的色彩并没有实验室里的黑那么浓稠,只是淡淡的,而且是死的,没有活性。
卫昀洲的手中还握着个古老的铜质花洒,可花园里早已没有活着的花草树木去供他灌溉。
说完那句话后,卫昀洲又退回到了原点,继续着自己的浇花动作。
卫晏池自然是没有回应起那份虚假的毕恭毕敬,祂默不作声的将江清欢往自己的身后拉近了些,展现出保护姿态后,所有的眼睛一并落在了卫昀洲身上。
即便是现在没有感知到危险的气息,但是防患于未然。
有了主厅木人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没想到,您如今维持人形的状态已经…已经如此完美了。”卫昀洲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了紧紧挨着的两人。
江清欢注意到,他的视线非常奇怪,像是在穿透祂们,看一些其他的东西,又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祂们。
卫昀洲看人的视线是非常缥缈的,眼神涣散没有丝毫的焦距,仿佛根本不像是在看两个具体的“人”。
“连我的傀儡都没有看出来,您的伪装还真是出色。”
江清欢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话尚未说完。
按耐住所有不安的情绪,江清欢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果然,卫昀洲那没有焦点的视线紧接着落在了江清欢的身上。他微微歪着头,语气冰冷。
“还是说…”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声音缓慢。
“还是说,您是因为这个人类,就甘愿舍弃了自己的原形吗?”
听罢这一句话,江清欢在心中冷笑一声。
不过也正是因为卫昀洲的话语,她能从中提取出两点有用的信息。
第一,要不就是卫昀洲仍然在伪装,故意装作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第二,那么就是卫昀洲包括整个卫家都未能看穿她的本质,甚至依旧还将她当做普通人类来进行对待。
卫家还在把哥哥当成“神”吗?想到这里,江清欢若有所思起来。
可若是当成“神”,哥哥是不会遭受到那些对待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卫晏池开口了。
“为什么不呢?”祂偏过了头,目光扫过站在身边的江清欢,眼神里带着近乎是虔诚的温柔。
“她喜欢什么形态,我就变成什么形态。毕竟就连我的名字都是她所赐予的,我为何不顺着她,依着她呢?”
反问过后,卫晏池朝着江清欢看了一眼。在后者的默许下,数十条属于祂的触手猛然暴起,从不同的方向,如同闪电般席卷向了还在握着花洒的卫昀洲。
卫昀洲的反应非常古怪,他既不像是毫无防备,又不像是严阵以待,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铜质花洒调转了个方向,然后直接砸在了地上。
随着“哐当”的一声脆响,花洒应声而裂。
从壶口处开始喷涌而出大量污浊的黑灰色液体,那液体像是具有生命的泉眼,源源不断地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很快就形成了一片还在不断扩散、散发着浓烈恶臭气味的沼泽。
江清欢仔细看去,那些翻涌着的黑灰色液体里,还能看到有无数淅淅沥沥的小小爬虫,正在液体里脚朝天的翻滚着。
而卫晏池那冒出的触足,在距离卫昀洲还有一丁点距离的时候,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风墙,停滞不前。
任凭触手如何发力拍打,都无法生再前进分毫,始终无法触碰到真正的卫昀洲本体。
江清欢早已料到了这点,她轻轻拍了拍卫晏池的身体权当做是安慰后,绕过了祂的身子,站定在了卫昀洲的面前。
她的声音很冷,只是在陈述着自己发现的事实。
“但是你错了。”趁着卫晏池的触手在正面强攻吸引住全部注意力的瞬间,江清欢的身形快速地绕到了卫昀洲的身后。
“哥哥现在是我最趁手的武器。”她继续宣告道。苍白的触手很快从她的衣袖中悄无声息地弹了出来,尖端紧紧缠绕着一把浸泡了她自身鲜血的桃木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