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中的力量,早已残破不堪。”卫晏池的声音弥漫在每一条触手之上,那些埋伏在卫昀洲身后,蓄势待发的触手已经高高的抬起,只差最后一击。
而另一边,卫昀洲那扭曲的合成声线仍然不依不挠,甚至改变了策略,在刺激着江清欢的神经。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吧,你心心念念护着的'好哥哥',本质上其实就是这样的怪物…”
他的声音因为触手的压迫而变得断断续续,却听来更加的刺耳:“倘若祂现在还算是鬼的话,我或许还能为你们歌颂一句人鬼情未了。但是你看看,祂根本不是鬼,祂也不可能是鬼,祂只是…”
江清欢抬头望向了早已暴露出原形的哥哥,目光透过了弥漫着的煞气,落在了祂的身上。
哥哥是高大的,属于躯体的轮廓在不断蠕动膨胀,但表面不再是纯粹的漆黑黏液,而是布满了大片大片色彩艳丽的斑痕表皮。这斑痕的色彩妖异浓烈,让江清欢想起了那些肥硕蛾子翅膀上的花纹。
那些花纹也会随着蛾子的震颤而改变形态,正如哥哥身上现在这样,会随着祂的“呼吸”而忽明忽暗的闪烁,令人眩晕的膨胀收缩蠕动着。
卫晏池没有维持人类的轮廓了,祂摈弃了这些,就连先前那温暖安全的哺育袋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相同的地方,隆起了一枚枚半透明的如同虫蛹般的囊泡。
这些囊泡的大小不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中包裹了蜷缩着的、正在缓慢转动的球状物。
江清欢只看了一眼,几乎就可以肯定,那里面应该都是一颗颗活着的眼球。
这样的卫晏池也别有一番风情,江清欢想着,又将目光落在了体表那些还在蠕动的半透明蛹里。
但是很快,方才的那些猜想就被她一一推翻了。
那里包裹着的哪里还是什么冰冷的眼球,而是流动着的像是电影胶片般的画面碎片。画面在不断闪烁着,装满了她和卫晏池的点点滴滴。
幼年时的笨拙陪伴,被黑影纠缠时的敲响房门,每一次的安抚,每一次的哭泣…
这些所有的所有,不管是被记下的还是被遗忘的还是被忽略的记忆,全部被卫晏池以这种温柔的方式,精心珍藏了起来,随身携带着。
江清欢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些蠕动的蛹,却听到对面的卫昀洲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们两个之间的联结,看来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啊。”扭曲的笑声过后,卫昀洲抬起了他的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那只是一截干枯的像是老树枝丫的木枝,干干瘪瘪没有一点生气。
江清欢不动声色,她飞快地拍了拍卫晏池的身体,以小时候的敲打暗号为节奏后,随即深吸一口气,主动走到了卫昀洲的前面。
身后卫晏池庞大的身躯在她的面前投落下了大片的阴影,江清欢直视着面前的卫昀洲,声音清晰。
“你又不是卫昀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些废话?”
“你只不过是留在他台前的一个傀儡,一条比较聪明的走狗罢了,充其量连个传声筒都算不上。”
江清欢说着,伸手抵住了卫昀洲因为气急败坏而想要探过来的树枝手。
“我的养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告诉我一个故事。他们说,卫家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伥鬼。他们自己做尽了亏心事,比谁都害怕被这煞气被这罪孽反噬,所以才会做贼心虚,不惜一切代价,养了一批又一批你们这样的替死鬼。既用来挡灾,也用来承受住他们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报应。”
盯着卫昀洲明显受了刺激的神情,江清欢继续说道:
“你们不是在忌惮卫晏池的力量,而是惧怕祂。你们惧怕祂终有一天会发现所有真相的源头,惧怕祂把卫家剖开来一看,里面只不过是个生满了蛆的袍子。”
“你们每一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担心哥哥终有一天会挣脱束缚,担心祂会将你们施加在祂身上所有的痛楚,都连本带利的反噬给你们,将你们和这肮脏的地带,一同埋葬。”
话已至此,江清欢轻笑一声,笑意里满是讽刺。
“可是你们错了,你们搜罗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算计了所有,却偏偏漏掉了最为重要的一环。你们的注意力和重心,从一开始就放错了地方。”
“那些你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本就是漏洞百出。”江清欢说着,数十条滑腻的触手,从她的袖口中探了出来,纷纷快速地伸向了面前的卫昀洲。
触手缠绕着,遍布在地上,也带来了江清欢最后一句话。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真正的卫昀洲究竟会藏在哪个老鼠洞里,但是现在很明显,你…”
她盯着面前那呆住的傀儡,又继续补充道:“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在找准你的弱点,所以这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谁又能猜到呢。”
“你只不过是他无数替身中,作用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类罢了,来,快来让我猜猜…”
江清欢的触手缠绕上了纸人的枯树枝,隐隐的光亮中,她说道:
“你究竟是廉价的纸人还是只会重复他的意念的牵丝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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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次写日记,不知道该记录些什么。
因为每天都过得很幸福,所以会用其他的一些东西来记录下我所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被宝宝称为“哺育袋”的地方。
我想这块地方用来记录的话,会比日记本要方便许多。
因为可以随时随地拿过来观看,而且宝宝想要看任何一段的精彩篇章,我也可以迅速的抽出来循环播放。
所以,我不太清楚该记录什么。
今天早餐做了她爱吃的,但是宝宝只吃了一半,应该是不合胃口,我得加强这部分的学习了。
中午,她躺在了我的哺育袋里,问我如果我会做梦的话,我会做一些什么。
我想了想,然后说。
会做个和她一样的梦吧。
——《日记本》
第145章
这是江清欢的触手第一次显露出来。
她刚刚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等待哥哥把阵法全部破坏的时机,这样她的力量才能得以完全释放。
不过她的触手从色泽上来看,与卫晏池的是截然两种不同的样子, 甚至或许用触手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
它们与卫晏池那布满吸盘与眼球的触手截然不同。
江清欢的触手质地光滑粘稠,表面也并没有明显的关节或是吸盘。
这样看上去,就像是数条还在扭曲蠕动着的活性面条。
只不过面条只能固定一种形状,而江清欢的触手却是能随心所欲的变换各种形态,可以延展收缩甚至分裂成数小条。
而在那触手蔓延到了极限的时候,圆润的尖端完全摊开了,上面没有显现出口器或是眼睛的存在,而是如同成熟的豆荚般,“噼啪”一声裂开了硕大饱满的果实。
果实恰如其分的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这些果实的内部也没有如此恐怖的构造。
只是跟随着触手剧烈颤抖着,从缝隙里不断抖落出了无数张绘制精细的符咒。
这些符咒与卫宅那些风格迥异的符咒截然不同,江清欢带来的符纸上,所绘制的材料并非是朱砂,而是闪烁着暗银色的流光,就像是皎洁的月亮。
与此同时,那些贴满了卫宅各处的古老符咒,也像是接收到了指令,纷纷像是秋天里抖落的树叶,一张又一张的自行脱落了下来。
所有的符咒凝结在了一起,全都调转了个方向,化为了一道道流光,对准了还在僵立着的卫昀洲。
随着江清欢的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符咒紧贴在了他那身拼凑而成的躯壳上,覆盖住了每一寸的肌肤,甚至试图钻入那些裂开的缝隙深处。
卫昀洲发出了扭曲痛苦的怒吼,他用自己那枯树枝般的手,在疯狂的抓挠撕扯,试图想要摆脱这些符咒。
然而这些符咒却像是在他表面生根发芽,越是撕扯,则越是粘得更紧,甚至开始灼烧而出了蒸腾缥缈的烟雾。
江清欢那光滑的触手,像是几条灵巧的蛇,缠绕上了卫晏池那用来固定自身,扎根卫宅的触手。
缠绕,缠绕,凝结而缠绕…
借由这股力量的联结与传导,她突然往前逼近,出现在了被层层叠叠符咒覆盖着挣扎着的卫昀洲面前。
望着卫昀洲痛苦不堪的表情,江清欢的声音冰冷。
“其实我这里还有另一种方法。用来识别真正人的方法,那就是看他的眼睛里,到底还有几枚瞳仁。”
说完,她的目光盯着卫昀洲那被符咒紧贴着的眼眸,继而开口:
“只是很可惜,你这里一枚都没有。”
话音刚落,江清欢就用自己那条最为粗壮的触手末端,狠厉的刺入了卫昀洲那试图躲闪的眼底。
“啊!!!”
随着混合着无数杂音的惨叫泄出,面前卫昀洲的身体在剧烈抽搐着,猛然向后倒去。
就在他倒下的时候,他的躯壳开始迅速变得黯淡透明,试图化为灰尘逃走时,一直在旁边戒备着的卫晏池早就料到了这个计划。
数十根布满眼睛吸盘的触手像是等待许久的捕食者,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卫昀洲的身体上方,瞬间便将那试图逃离的身体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的紧紧缠绕着,包裹着,压缩着。
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之下,卫昀洲被强行压缩成了皱皱巴巴还在不断扭动的一条树枝。
符咒的作用很快就发挥了出来,卫昀洲表面那层精心伪装的人皮,就像是遇热就会融化的蜡油般迅速的溶解,剥落,最终彻底褪去,显露出了隐藏在底下的真正模样。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人形,而是一段强行拉长的布料,上面密密麻麻绣满了和袍子如出一辙的花纹。
宽大的袍子失去了支撑,也和这人体一样在迅速地干瘪收缩,而其下包裹着的躯体也在缩小变形,那张拼凑而成的五官则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生动形象,变得如同劣质木偶那般空洞僵硬呆板。
符咒此刻变为了最为有效的清洁剂,将表面那些繁杂的符文一点点的灼烧干净后,假的卫昀洲,便就真正的显露了出来。
江清欢彻底的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约莫只有半人高,拇指干枯,关节处的结构毛糙不全的替身木偶。
而此刻这木偶正被卫晏池冰冷的触手高高卷起,死死抵在了大厅那用彩绘绘制的天花板上。
江清欢听到了身边的卫晏池正喃喃自语,祂正不断地发出极低的轰鸣声,似乎是在和触手中的木偶沟通。
随着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木头人空洞的眼眶深处,竟是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出了与卫晏池本体,如出一辙的漆黑液体。
从眼眶里流淌而出的液体拥有了鲜活的生命力,正沿着木偶的五官纹理艰难地蔓延探索着。
江清欢凑了过去,指了指还在不断挣扎着的木偶,轻轻出声询问:“哥哥你是在通过它,反向追踪真正的卫昀洲的藏身之处吗?”
卫晏池庞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表示肯定的低沉轰鸣。
祂身上的所有眼睛都在死死盯着那不断渗透出液体的木偶,虽然眼下这主要的麻烦被解决了,但紧接着的麻烦接踵而至。
因为支撑起重心的木偶被摧毁了,整个卫宅的主厅仿佛被触发了自毁的机关,开始不断地坍塌。
华丽的梁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那些雕花的屏风碎裂了一地。对面开始开裂,头顶悬挂着的装饰物更是如同暴雨般噼里啪啦的落下。
整个主厅即将变为了一片废墟!
卫晏池的身体依旧庞大,还在维持着那副非人形态。看来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变回原来的人形姿态的。
随着主厅的坍塌,江清欢很明显能听到从里面的各个角落传来的痛苦哀嚎,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灵魂,也随着坍塌而被碾碎焚烧。
哀嚎声遍野,她的嗅觉无比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