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也终究只是幻想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江清欢想要回到过去。可一直生活在过去,生活在那座乳白色的象牙塔里,她就不会遇见如今的哥哥。
现在的哥哥,是最为本真的卫晏池。
更何况,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这样想着,江清欢的手虚虚圈住了卫晏池探过来的触手,耐心地引入到了自己的唇边。
触手黏在了江清欢的肌肤上,微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打开了自己的唇。
气息是与卫晏池身上相同的,带着祂身上独有的雨后青苔气息又混杂了些许血腥味,一并送入了口中。
江清欢的舌尖也触及到了这点微凉,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刺痛。再一次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握着卫晏池的一根手指,而刚刚咬破的伤口不复存在。
触手离开了,江清欢依偎在了哥哥身侧,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指了指远处:
“我们进去吧。”
“好。”
卫晏池应声,收回的触手将有关于宝宝的信息与心情全部反馈给了中枢。祂一边处理着一边又回味着刚刚采集到的血腥味。
这算是宝宝的□□吗?算是吧,只要是来自宝宝身上的东西,祂都喜欢得紧。
卫晏池想着,又将这点液体完美封存在了自己的哺育袋内,跟上了江清欢的步伐。
祂走路并没有声音,于是在这愈发寂静的地带,江清欢忍不住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有修复的能力了?”
“也不能算是修复吧。因为你的血液与我的血液在成分上大致相同,所以可以缓解这些,然后促进伤口的愈合。”
江清欢用牙齿轻轻触碰了舌尖,最初感觉到的痛,全都消散殆尽。
这些年来,她一直有在暗中调查卫晏池的真正死因。她不相信官方潦草定下的结果,更不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八卦,她只想要看到哥哥。
哪怕是一块人体组织也好…她时常会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午夜梦醒时,再度被寂寥感充斥包裹,最后如愿梦到了与哥哥一起生活的场景。
江清欢停下了脚步,门内的气息比门外更为浓烈,也更为破败荒凉。当年还能依稀听到孩童嬉闹声的房子,徒留下了空荡荡的一片。
云靛青与秦川墨早已绕到了屋子后面,从江清欢的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两抹单薄的身影。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到了曾经居住过的小屋。
与其说是小屋,不如说是宿舍的雏形。因为不与其他地方相靠在一起,所以小屋的外观也是孤零零的一栋。
窗户早已被打碎,大开的窗洞像是空洞的眼窝,从内里顽强生长着高高的野草。
属于卫晏池的气息一直紧随在她的身后,但江清欢看不到哥哥的影子。
于是,她又冷不丁的问:
“当年,你为什么要来?”她顿了顿,望着哥哥那双即使在黯淡光线下,却又显得过分清澈的眼眸,补充上了一句:“卫晏池,你本可以不参与这些的。”
风,扰乱的风,讨厌的风,吹乱了江清欢的发丝,却又在下一秒被卫晏池的手全部整理好。
风大概是在呜咽哭泣,刮得江清欢的耳膜生疼。
身侧的卫晏池沉默了片刻,数十条触手开始缠绕在了江清欢的身体。
祂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翻滚而出的复杂情绪后,声音平静:
“因为我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祂的声音很轻,又生怕是吓到江清欢,换回了素日里那副温和的语气:“我知道'我'本来是什么,本来就是因我而生的这场闹剧,也理应由我来终结。”
“那时候我就在想,既然完全可以预测到最坏的结。那么至少,所有的事情,就由我一人承担就好。”
又是一些空说的大话,江清欢听了一会儿,将心口想要涌起的那股笑意完全给憋了回去后,她一根根扒拉下了卫晏池的触手,旋即发泄似的开口:
“卫晏池,我讨厌你。”
前方云靛青在呼唤她,不断挥舞着的手臂像是稻草人胳膊上挂着的塑料袋。
江清欢跑了过去,看到云靛青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部分,那一截纤细的手腕,被那只镯子完全遮掩住了。
“清欢,你来了。”她的声音不大,又指了指旁边被荒草覆盖着的地方,继续说道:“过来看看这个。”
说话间,云靛青也没有停止转动手腕中的镯子。那镯子成色极佳,流转间,江清欢能看到清透的地带。属于镯子的光泽,随着云靛青的动作,微弱的闪烁。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清欢打量的目光,云靛青接着开口了:
“这镯子其实是我的外婆留给姐姐的,它的作用很大…”
云靛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了冰冷的镯身,似是在回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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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喜欢卫晏池的青涩,也喜欢现在卫晏池的…嗯,可爱。
总之,现在的卫晏池,已经无法让我用任何词语去形容祂了。
因为不管是去选择哪一个词汇,都无法描绘出现在祂给予我的感觉。
我很满足于当下的现状,并且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这样的生活方式也很好。
因为有卫晏池的陪伴,所以失眠问题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至少,之前吃过的那些药物,也在努力的去减轻药量,直到停药。
药物的副作用容易让我的头脑昏昏沉沉,容易记不起来事情。所以在我停药后的一个星期,我每晚都会睡在卫晏池的哺育袋里。
那感觉不赖,我很喜欢。听着哺育袋里传来的熟悉水流声,我能感觉到卫晏池正隔着哺育袋,轻轻拍着我的身体。
一夜好眠。
————《梦》
第106章
“这镯子有个作用,如果放在这里的话,是非常好用的…”云靛青顿了顿,继续补充:“只需要人的一样东西,就可以看到从前发生的事情。当年,姐姐也是通过类似的手段,想要复刻孤儿院所发生的事情。”
“而且不是通过回忆进行的,是能'看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事情,像是在看电影播放,但使用者是坐在影院的第一排, 非常身临其境,看得无比清晰。”
在了解完镯子的所有用处后,江清欢莫名感觉面前的镯子染上了几分血色。清透的镯身不再是那么皎洁,于是,她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那作用这么大的话,肯定会有交换条件的吧?”
“你没猜错,条件就是血和药剂结合,而且比例一定要正确,不然多那么一丁点,整个仪式都会失效。”云靛青点了点头,赞同了江清欢的提问后,又自言自语的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姐姐为了查明这些事情, 不惜借用了这种手段。虽然能看到大部分的真相,可也代价惨烈。因为获得的药剂里材质不纯,能收获到的效果甚微。”
“你的外婆和林静云认识吗?还是芩矜?对了,云云姐,昨晚你怎么没有过来,不对,我好像问过你这个问题了,是在车上。”被更多思绪扰乱的江清欢,无法弄清盘旋在脑海里纠缠着的线团。
她回头看了一眼卫晏池,后者正站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含笑看着她。
虽然聆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江清欢明白,卫晏池还是在观察。
面前的云靛青微微叹了口气,停下了转动镯子的手。过于频繁机械的动作,暴露出了她此刻焦虑不安的心情。
她的视线有些飘忽,连带着声音也染上了颤抖:“认识。我的外婆认识芩矜,她们曾经算是旧识。另外,是因为我昨晚临时加班,实在是脱不开身。”
“加班?”江清欢狐疑。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江清欢望着云靛青犹豫的表情,立马猜到了她还有事情在隐瞒着自己。
见无法搪塞过去,云靛青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江清欢,其实事实上我还没有服用过药剂,我的身体没有经受过改良,所以在接触到祂的那一刻,身体乃至是精神是无法承受住祂的摧残。这几天,我都刻意请了假在家,梳理了好久的头绪,也想努力找出可以与祂抗衡的办法,保留了所有的精力用以这次的探寻。”
“我不想、我不想再失败了,我也不能去赌了。”
又是“祂”,又是那个在其他人嘴中口口相传的那个“祂”。像是个刺耳又神秘的代称,不可名状又无法探寻。
孤儿院与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卫晏池当年的死又与祂有关。
药剂的改造,人体的实验,所有的种种,都去指向了一个“祂”。
江清欢握住了云靛青的手,轻轻给予了她安慰。云靛青的眼眶泛红,轻轻摇了摇头,呵出一口气。
“没关系的,我能忍受。生命所能承受之痛苦,我早就承受过一遍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江清欢追问,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云靛青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只是…我们都准备好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能收集到的线索,包括能付出的代价,这些都到齐了。”
她的手握成拳,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紧绷的状态,可最后只是舒展开了紧蹙的眉间,缓缓吐露出了一句:“就差最关键的'药引'。不过好在,我们能把整个事情的时间点,恰好卡在你哥哥能够出门,以及你能知晓真相的这个节点上,所以现在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们的秘密准备好充分。”江清欢忍不住开口。
“如果不做万全的打算,是根本不可能用这些来抗衡的。”云靛青说着,又低头望向了脚下的这一方土地:“不管是他人,亦或者是我,都更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牵扯到千丝万缕的事情,又何止只是影响到了我们这几个家庭。”
那浑浊的手镯最终被云靛青又戴回了自己的手腕。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晕染到温暖,分明是看似艳阳高照的天气。
可当所有人站定在圈好的中央,等待着云靛青施展咒术的时候,江清欢却又感觉到周围很冷。
不,不应该说冷,因为一旦踏入到了这里,就与外界的一切隔绝。
云靛青闭上了眼睛,眼球震颤,连带着眼皮也在快速闪动,这会让江清欢产生一种她还在注视着自己的错觉。
她的眼睛底下,张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微微透出了点湿漉漉的白光。
江清欢站在她距离最近的位置,能听到云靛青在念念有词。
语调奇异,每一个词组的尾音都各不相同。分明声音很轻,却又像是缭绕在周围,不断盘旋在了脑海。
“姐姐曾经到过这里,我是知道的。她又会是在做什么?她来过这里探查,啊…不对不对对…”头颅像是拨浪鼓般摇晃,将柔顺的发全部甩到了另一边后,云靛青的唇瓣染上了惨淡:
“我呀,我吗?我还看到了好多条扭曲的黑影。不对不对,看不清五官,应该是孤儿院里的人。姐姐与她们发生了争执,到底在吵些什么呢?听听听听…”
声音愈来愈小,那手镯却是与眼皮一起颤动了起来,连带着云靛青的整条手臂都开始如水波纹般抖动。
她的手臂高高举起,神经质的迅速指向了一个地方。江清欢顺势望过去,那里被荒草覆盖,看不太清晰。
“我们过去吧。”这是秦川墨在说话。他的神情凝重,跟随在云靛青的身后,第一个迈出了步伐。
从原先的地点又转移到了这处。
江清欢打量起了脚下的空地,除了杂草非常茂盛,盖过了小腿外,她也没有发现奇异之处。
最前面的云靛青只是站定在这里片刻,又很快跟随着手臂的指示,移动到了下一处地方。
虽说距离不远,但江清欢还是注意到了秦川墨往后打来的手势。
大概是示意噤声的标志,毕竟要保持绝对安静,才能让云靛青的仪式顺利展开。
没有昆虫的喧闹更没有鸟鸣的啁啾,江清欢的身后是紧贴着的卫晏池,她望着云靛青还在不断走动,最终停留在了房屋左侧的暗处。
破败的孤儿院主楼有些倾斜,所以在左侧投落下了大片的阴影,渲染成了如夜色般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