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欢看到卫晏池来了,祂还穿着自己喜欢的那套长款风衣,修长的身形被完全勾勒了出来。融于夜色中,像是摇曳的马蹄莲,朝着江清欢,暴露出了祂最为脆弱的苞心。
“哥哥?”江清欢凝视着祂片刻,在确认完卫晏池的真实后,她感觉有些惊讶。
先不说自己为何会回到了芩山村,这姑且还能称作是幻境的作用。但哥哥眼下,是以人形,切切实实的站定在了江清欢的面前。
符咒剥落,变为人形的哥哥,没有忘记芩山村,追寻到了这里。
门被风吹开了,吱呀呀的风扰乱了江清欢的一切思绪,也送来了门内人的声音。
秦岳砚的声音和风一样轻飘飘的,但江清欢听得真切。
“你来了,好久不见。”
“来了来了?等会儿,我怎么看不到,哥,祂在哪儿呢?和我指指呗。”
秦川墨的声音紧随其后,非常好奇。他的语气迫不及待,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无比轻松。
联想到刚刚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画面,江清欢很难与现在的秦川墨联系上来。到底是他素来的伪装,亦或者是他的本身,她无从知晓。
卫晏池正低头朝着自己微笑,江清欢指了指门后的客厅,点了点头:
“好了,一起进去吧。”
“好。”
这一次进去,之前的不适感顿时消散了不少。
迷雾褪去,江清欢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并非都是露出极致微笑的,而是各怀有心事,当然,关心的眼神不会改变。
小黑的尾巴扫过了脚踝,痒痒的感觉让江清欢忍不住摸了摸平平的狗头。
视线恢复了清明,她看到了出现在幻境中的秦岳砚,与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
或者说,出现在幻境里的秦岳砚是健康的状态。而现在,暴露在她眼前的秦岳砚,显得有几分古怪。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比最初见到他时的外貌要改变了不少,身形瘦削,像是晃荡着的柳条。
最为明显而引起江清欢注意的是,他的眼睛被白色的薄纱覆盖住了。那薄纱看似清透,实际上根本无法看清被遮掩住的所有。
秦岳砚的膝盖上还耷拉着一条雪白的毛绒毯子,整个人的气质都很不一样。
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睛,却是立即捕捉到了江清欢打量的视线。
“怎么了?你看起来对我很惊讶的样子。我记得我们之前应该见过,这次是第三次了。”他轻轻笑着,连带着脸上都浮现出了摇晃的兰花花枝。
不、不…这次江清欢彻底看清楚了,那不是盛放在脸上的兰花,而是还在转动复眼的兰花螳螂。
很明显那是好几只早已蜕皮成熟后的螳螂,位于中、后足股节外侧下缘的叶片,像是锋利的小刺,顺着他的脸蔓延。
“你的脸上?”
“怎么了?”
秦岳砚仍然在笑着。他的笑并未扯动脸上的肌肤,那兰花螳螂挥舞着捕获足,切向了他的鼻尖。
所有螳螂的复眼都是极为发达的,呈长丝状的触角在转向江清欢时尤为敏锐。眼睛都一并望向了她,江清欢往后退去。
她撞进了卫晏池的怀中,向来冰冷的哥哥,就连熟悉的怀抱也是如此冰冷。
卫晏池将手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安抚地拍了拍,示意江清欢放宽心。
“别怕,我们都互相认识。”
“你的猜想没错,我的脸上的确是兰花螳螂。除此之外,我还携带了弧纹螳螂与洪艳螳螂的基因,还有很多复杂名字的植物提取,所以我拥有一点再生能力,比如说我的脸上。”
秦岳砚说完,就用手指向了自己的脸颊。那里静立着的一只兰花螳螂,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脸颊里,暴露出了最为真实的部分。
血肉的蠕动,白骨的森森,是一处极为可怖的伤口。
江清欢看到,兰花螳螂小小的三角形头颅,正小心翼翼地在伤口边缘探出,注意到江清欢的视线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秦岳砚收敛了几分笑意。握住轮椅的扶手,暗自加大了力道。
温和的表情在面对向秦川墨时转瞬即逝。略微思考过后,他朝着秦川墨开口了:
“嗯…比起这些来,我更像是个局外人。你与祂们相处的时间较久,还是由你来和祂们说吧。”
被忽然点到名的秦川墨,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反问:“我?我吗?”
一旁站着的柳烟看不下去了,她摆摆手,无奈开口了:“算了算了,我来先说吧。但我只说有关于秦家的部分,包括之前小江在幻境里看到的画面。”
提及到自己熟悉的场景,江清欢的眼眸瞬间亮起,她忙不叠说道:“柳烟阿姨,我刚刚在里面看到你了,那是你的…”
“是我的魂。”
柳烟叹了口气,目视前方,随后缓缓叙述起来:“人有七情六欲,三魂七魄。当年我为了保护孩子,与秦家做了场交易。因为我们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要被彻底推平,推翻重建。这些不可理喻的人类,他们不相信地底下埋着坟墓,埋着生命。他们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无奈之下,我只好找到了秦家,当时负责这一项目的总指导就是秦家。”
“当然,我找的不是秦恪,我找的是秦岳砚的母亲,她叫秦满穗。有关于她的故事,我没有资格去讲述。我与她约定好了,她也答应我不去动那一片土地,也和我说会争取到我想要的药剂,用以治疗我们的身体。”
“但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恪。秦恪,秦恪这个该死的…”柳烟说到这里就声音颤抖。
很明显,她的情绪波动太大,整个人的身体都颤抖着,连带着脸上都显露出了那一层浅浅的绒毛。
这是江清欢第一次看到柳烟暴露出这样的状态。旋即,一旁的林静云摇了摇头,将话接上:
“你扶着柳烟上楼休息吧,我来说接下来的事情。”
秦川墨应下了,柳烟的眼尾泛红,情绪还未调整过来。对于林静云的建议,她没有回答,只是让秦川墨扶着自己,步入了楼梯。
两人步伐的声音很轻,江清欢抬头看了一眼背影。见一切如常后,又稍稍松了口气。
没有黑影的存在,这是好事。
她又靠在了卫晏池身前,由着那条过于湿润的触手,透过袖子传递到了她的掌心,然后挤入了指缝当中,被她一手攥住。
湿漉漉的感觉传遍全身,林姨的话语落到了江清欢的耳畔。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我来进行代述吧。你能看到的,大概也在幻境里看的差不多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说复杂也谈不上复杂,只是关乎到很多事情的最终结果。”
“当年,秦满穗与柳烟约定好了,不去碰那一方土地。这样的消息不知为何会被秦恪得知,他将还未经过测试的新药,欺骗柳烟说是用于治疗身体的药剂。即便后来这药剂只会让柳烟的力量越发强大,不过这也是后来的事情了,也幸亏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得知秦川墨的体内还流淌有他的血后,就连他的基因也都被秦恪相继提取拿去做了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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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部小说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剧,在进行到最为精彩的部分时,我会选择合上或者是关闭,缓解一会儿内心的躁动后,然后再选择去观看。
当然,小说可以这么做,但电视剧往往不行。
我记得一般进行到这个时候的电视剧,总会被广告掐掉塞满,以至于我小时候老是讨厌那些广告上的明星。
而且那些广告很长很重复,配合着魔性的舞蹈和宣传语,我就会气鼓鼓地推开卫晏池的房门,在祂的房间里转悠一圈。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在祂的房间里转一圈,有点像是动物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如果卫晏池在写作业或者是在看书的话,祂就会心领神会的向我展露出祂现在在做一些什么。
作业的内容我不感兴趣,书本的内容我会瞥几眼。
溜达完成后,电视里的广告也刚好播放完毕,我就又会回到客厅,轻轻将电视的音量调高,确保那边的卫晏池能完全听到。
——《江清欢的日记本》
第94章
“我的母亲秦满穗,是当年知晓真相,也是参与过实验的人。她算是与卫家联合的创始人之一,也深入调查过这些。她当时就明言'如果整个实验不加阻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可那时没有人听她的话,所有人都被眼前巨大的利益与贪婪蒙蔽了双眼。后来我的母亲为了解脱也为了想要救赎这些,而选择了自杀。”“她当时自杀时,将所有的事情包括能够调查到的真相一并告诉给了我。我也是知晓了这些后,才选择与柳烟进行合作,最后也与你们碰面。即便我能看到这些东西,但看多了对精神也是一种摧残。”
秦岳砚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的声音就如同那些攀爬在他脸颊上的兰花螳螂一样,十分的轻盈。
江清欢能注意到,他那攥住把手的手背青筋暴起,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两人想要表述的事情全部结束了, 整个客厅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除却小黑啪嗒啪嗒欢快□□的声音, 江清欢捏住了卫晏池的触手, 徐徐道来:
“我最近老是梦到实验室的事情。所以我猜,我与哥哥是不是当年实验室里的试验品之一,我不太了解当时服用的药剂,成分究竟是由什么构造而成。我只知道那是一种漆黑粘稠的液体,而不管是秦家还是其他的参与的家族,开创者是卫家,也是罪恶的开端。”
“所以今天,卫晏池过来了,你们也感觉到了?你们一直在暗中编织着这张密不透风的网。”
在江清欢的注视之下,林静云最终点了点头:“当时,我把这本实验手册交给你时,我就猜到这个时机马上就要到了。因为药物在体内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 潜伏期过后最终就会爆发。所以不管是当年的卫晏池还是你,都曾在卫家一手创立的实验室内待过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也曾注射服用过这种药剂。”
联想到那漆黑震颤的液体,江清欢的脑海里冷不丁传来了卫晏池的声音。
[她们无法直接听到我的声音,嗯…这样的话,清欢可以替我代为传达吗? ]
就在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时,旁边的秦岳砚转动着轮椅,安静地滑了过来。
江清欢还未看清他的眼睛,只能注意到秦岳砚的脸庞,是直直的、正对着卫晏池的。
客厅内刮起了冷风,那缥缈的薄纱被吹得浮起,江清欢能看到被薄纱遮掩住的眼睛,在不断突突跳动。
她又一次想起了还在占据蜗牛体内的寄生虫,也是如现在秦岳砚的眼睛表现出来的那样,像个永无止境的弹簧,一伸一缩的,看多了会让她犯恶心。
秦岳砚没有说话,江清欢率先开口了:“你能看到我哥哥?还是说,你能感知到祂?”
“我能看到,但仅限于脑内的世界。我的肉眼是无法看到的,让您见笑了,真是不好意思,被您看到了我这副样子。”说至此,秦岳砚抬手,指向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祂的声音会引发药剂的一系列反应,连带着身体器官也会有所变化,所以会这样,希望您不要吓到。”秦岳砚又接上去一句。
江清欢消化完这些话后,得出了结论。
那么只能证明,秦岳砚能感知到卫晏池,但实际上无法听到祂们彼此在脑海中的交流。
果然这个通道只有祂们是唯一。
于是与卫晏池简单交流一番过后的江清欢,将祂想要表达的意思传达出来后。
听完,林静云若有所思:
“我知道那些符咒已经脱落,祂应该会修复完身体,拥有实体的,这些对于祂来说是没有任何束缚的了。”
“变成人形的耗损太大,只会将我之前积攒下来的力量功亏一篑。索性这样做,我尚且还能维持一点力气。”
卫晏池的声音犹如冰雹,掷地有声。
祂的声音在面对一众人时,如山间雪松,很冷很淡。一握上去,只会扑簌簌掉落更多的堆雪。
这次的发言,不是在江清欢的脑海里进行的。
而是实实在在的,传递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清欢看到林静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为不自在的表情,整个人都显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