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得人一腔热血都凉了一半,让人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事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祝灵犀不常冲动。
此时她望着那象征大吉的湖水绿骰面,板正神情也带了点疑惑:难道真是上天保佑他们俩今晚一帆风顺?
申少扬已兴冲冲地将玲珑玉骰往怀里一塞,“看来我们今天一定能找到关键线索!”
祝灵犀盯着他冲出房间的背影,宗门经义迟迟地跳进她的脑海。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她莫名有点不安。
*
戚枫真的很不安。
“你们真的打算潜入那个人的房间?”他迟疑地望着面前的两人,“这会不会有点太危险了?”
申少扬比谁都更有信心。
如果真的遇到无法抵抗的危险,他还能请灵识戒里的前辈出手。
虽然他不确定前辈现在究竟属于什么境界,但从前辈的语气来看,寻常元婴期绝不会是一合之敌——前辈可是曲仙君曾经的道侣!
戚枫望着申少扬自信满满的神情,不知怎么回事更不安了,他看向祝灵犀,“……你也同意这么做?”
祝灵犀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祝灵犀沉默以对。
戚枫看看他们俩,“富泱呢?”
两人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由于富泱不赞成这次计划,他们俩趁着富泱出去打探消息的间隙溜出来的,现在富泱还不知道他们来找正在盯梢的戚枫了。
戚枫嘴唇微微颤动,巴巴地望着他们,想说的话好像都已经写在眼神里。
“——你们这么做真的靠谱吗?”
谁也没有回答戚枫的问题。
他们本也不是为了靠谱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待会灵犀角联系。”祝灵犀神色郑重,对戚枫交代,“我们不能确定对方的神识有多强大,最好不要冒险尝试别的手段传讯,用灵犀角是最保险的。”
灵犀角至少是目前已知的最隐蔽的传讯至宝,据知妄宫里的卫芳衡前辈说,就连化神修士也无法窃取灵犀角里的声音。
戚枫默默地望着她:她都打算直接潜入危险暴徒房间了,还说不要冒险?
申少扬用力拍拍戚枫的肩膀,“如果我们出事了,你记得去找那个素白道袍的檀师姐来救我们。”
戚枫的神色蓦然一变,凝重担忧地看过去。
申少扬已灵活地一闪身,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枚圆牌,朝门上一贴,一声轻响,房门应声而开。
戚枫站在原地,只犹豫了那么一瞬,两人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门后,又是一声轻响,房门合拢如初。
“哎——”他拦也来不及。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戚枫叹了口气。
他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在狭窄的走廊里来来回回踱步,一时不知究竟该怎么办。
“让一让。”走到走廊口的时候,有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说。
戚枫下意识地向边上让开一点,“不好意思。”
他抬起头,忽而愣住。
身形高大的白衣男修站在路口。
他背影有点佝偻,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冷酷。
——正是戚枫记忆里最后的那个人。
四目相对时,白衣男修微微一怔,露出思索的神情,“你是……”
他被认出来了!
戚枫的心口狂跳,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低下头,避开白衣男修的目光,强忍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申少扬和祝灵犀才刚刚进入这人的房间,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隐藏,他得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抱歉,我好像找不到我的房间了。”戚枫小声地说,“你知道乙等座在哪里吗?”
白衣男修冷冷地瞥来一眼。
“有问题就去问舰船执事。”他的声音也像夹着冰的寒潭水,“我不负责帮你找位置。”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抬步就要往里走。
“哎,等一下!”戚枫一急。
白衣男修定定地看他。
戚枫被这冰冷得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
他不能让对方这么快就进去,可他根本不知道究竟怎么才能让对方停下。
他根本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天知道他这一刻有多么希望自己能有富泱那样谈笑自如的本事。
对,富泱。
富泱是怎么和人聊天的?
“是这样的,”他心一横,小声说,“请问你听说过最近流行的硬底云靴吗?”
白衣男修眉头紧紧皱起。
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望着戚枫,没有回答。
“最近五域非常流行硬底云靴,你知道吗?”戚枫声音小小的,语速却越来越快,一个一个字像是坠落的雨珠蹦出来,“曲仙君最爱穿硬底云靴,自从数月前曲仙君在镇冥关当众现身后,大家都迷恋上了硬底云靴,争相效仿仙君……”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定制了大量的硬底云靴,款式新颖,做工精妙,请了五域制衣名家,质量绝对上乘。”戚枫一口气说完,“你……道友你有没有兴趣买两双送给朋友?”
白衣男修已经不再皱眉了。
他望着戚枫的目光就是在看一个毫无疑问的傻子。
“五域流行,争相效仿。”他重复着戚枫的话,一直冷酷的表情像是扭曲了,狰狞而古怪地笑了一下,“我会等着上清宗流行的那一天。”
戚枫没听懂这句话,但白衣男修说完就转过身,不再和他交流,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砰!”房门紧紧合拢。
戚枫莫名不安。
“戚枫!”富泱急匆匆地找来,“你看到申少扬和祝灵犀他们俩了吗?”
戚枫语塞。
富泱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一向明快的少年差点气坏了,用力地一拍大腿,“不是说好了,不会做那么冲动的事吗?”
他出门打探消息的时候,这两人分明还像模像样地点着头,答应他绝不会胡来——他才离开了多久啊?
戚枫安慰他,“他们应该是做好了准备,不是真的冲动。”
富泱急得根本坐不住,脱口而出,“可是我们完全搞错了啊!”
戚枫一愣。
富泱走来走去,像只停不下来的陀螺。
他望着戚枫,哭笑不得,“你有没有想过,能在舰船上杀人而没引起轩然大波的,除了勾结上清宗执事的暴徒,还有一种人。”
戚枫懵然。
“这艘舰船的守船修士,杀死船上的恶徒,当然不用受到惩罚。”富泱说,“那是上清宗的守船修士啊!”
所以宫执事听说这件事后,并没有警惕,反而去找了白衣男修——他们本来就是协作守卫舰船的同门。
戚枫呆滞地望着富泱。
在上清宗的舰船上,怀疑上清宗的守船修士,还胆大包天地盯梢,潜入对方的房间,这是什么行为?
过了好一会儿,腼腆的少年修士霍然起身。
“走,我们赶紧去找那个檀师姐。”他脸都涨红了,“守船修士都是元婴期,万一他们被发现了,我们得解释这是一场误会。”
*
舰船的甲板上,曲砚浓迎来第二波搭话者。
“你是说,你们的同伴一时焦急,潜入了守船修士的房间?”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戚枫和富泱焦急的面孔,把他们的话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感到难以言喻的奇妙。
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这样自找死路的诀窍,真是给她千年不变的枯燥人生带来了全新的惊喜。
戚枫和富泱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尴尬地低下了头。
明明他们都不认识她,却诞生了一种熟悉的窘迫。
“真是年少有为。”她游离如丝地说。
好话不是这么说的。
戚枫和富泱的头压得更低了。
曲砚浓幽然地笑了一笑。
虽然小魔修愣头愣脑,但也不是傻子,选择直接潜入对方的房间这样冒险的办法,必然是有依仗。
她若有所思。
是那枚漆黑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