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到,什么都无所谓。
寿命、五感、某一门神通?她现在都不太在乎。
她拥有的太多,而且拥有得过分久了。
曲砚浓琢磨着伸手。
她一开始说得不太顺畅,但很快就流利了,“我以道心为誓,舍弃百年寿元,补全青穹屏障,护山海域此后靖平,无有天倾地陷之忧。”
一百年的寿命对她来说微不足道,只要她没有陨落在道心劫中,她的寿命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因此她说得眼睛也不眨。
灵光在她指尖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一瞬间就灭了。
青穹屏障的大洞原样杵着。
曲砚浓盯着自己的指头看了半天。
这大约是没成功的意思,是吧?
她觉得自己的一百年寿命也不少了啊?有几个修士能像她这样慷慨,一起手就是一百年啊?
曲砚浓决定加码到“两百年”。
灵光再次一闪而逝。
这么一个缺口,倒还挺贵的?
曲砚浓还想再加点码,但自己把自己按住了。
她怕自己一时兴起不断加下去,最后真把自己小命献上了。
虽然她有点活腻了,但还没打算立刻就死。
她收手,意兴阑珊。
“算啦。”她看看缩在后面的鲸鲵,叹口气,“还是再刮刮戚长羽的肉吧。”
凑点灵材,简单修补一下,凑合凑合得了。
*
阆风苑里,申少扬举棋不定,在竹轩的长廊里来来回回地溜达。
“唉!”他用力一跺脚,咬咬牙,径直朝走廊尽头的竹门走去。
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了竹门。
祝灵犀和富泱从灵泉池里回过头看他。
望见他的那一刻,富泱长叹一口气。
申少扬本来心怀尴尬,被他这口气叹得不明所以,“干嘛?”
富泱一边叹着气,一边摇头,“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溜走,不会回来了。”
申少扬更莫名其妙了,“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回来?”
他看看空旷的灵泉池,怎么看都觉得不差自己一个位置,左看看富泱,右看看祝灵犀,自觉恍然大悟,“我打扰你们俩了?”
祝灵犀从温热的水汽中抬起头,指尖成符,一个水弹崩在申少扬脑门上,她冷冷淡淡的,“说话靠谱一点。”
申少扬没想到她忽然动手,也没从中感受到恶意,站在原地被水弹崩了一头一脸,水珠从面具的缝隙流了下来,他本来要生气,再一细细感受,又有点惊喜,“是灵泉水做的水弹——你的符箓原来是就地取材的。”
祝灵犀古井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申少扬在兴头上,接着分析起来,“再细究一下,这个水弹比普通水弹的威力更大,说明你的符箓也会受到周遭环境的制约,这其中的影响,大概在二到四成左右。”
祝灵犀还是没有说话。
她盯着申少扬,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十分认真,显然在专注听他分析。
“还有,还有……”申少扬更起劲了。
“呃,打扰一下。”富泱在边上忽然开口,“在你绞尽脑汁分析这份水弹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有义务提醒你们一下,这是灵泉水。”
申少扬不明所以,“然后?”
富泱微妙地沉默了。
“理论上来说,”他不忍直视地说,“这也算是我们的洗澡水吧?”
申少扬木然呆住。
“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捂住面具,转过身。
再一次的,他落荒而逃,逃跑时的背影,比上一次还要狼狈。
“你把他吓跑了。”祝灵犀在灵泉池里看了看申少扬的背影,“你想作弊?愿意赌,不愿意服输?”
富泱尴尬地咳了一声。
“怎么会呢?”他说着,郑重承诺,“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如果申少扬再也没回来,就算我赢——现在他回来了,不管到底是为什么,他都是回来过,所以我输了,待会出去后,我就把三千铢清静钞给你。”
祝灵犀看了看他,却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没有答应和你打赌,是你自己单方面说要赌,你不需要给我清静钞。”
“我不赌。”她说,“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是我的原则,我不捞偏财。”
白得的一大笔清静钞都不要,富泱是很相信她有原则的。
可是,“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生意、一次又一次赌局,你不上赌桌,不也还是在人间的赌桌上吗?”
祝灵犀皱起眉。
富泱笑了笑,“要不真和我赌一次?没有赌注。”
祝灵犀看了他一会儿。
“你要赌什么?”她问。
富泱琢磨。
“你说申少扬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很好奇,“居然把他吓回来了?”
祝灵犀挑眉,但还没等她说话,竹门再次被拉动了。
*
申少扬蹲在竹轩外抓耳挠腮。
灵泉他是泡不下去了,刚才听见的对话怎么向前辈转述又把他难倒了。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决定先确认一下前辈的身份,方便他确定后续谈话的立场——如果前辈就是曲仙君那位英年早逝的道侣呢,他就义愤填膺斥责戚枫小叔不知羞耻、不安于室,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前辈不是曲仙君那位道侣呢?那他就得好好琢磨一下说话的艺术了。
“前辈,你是曲仙君的道侣吗?”申少扬斟酌。
灵识戒没有动静。
申少扬等了一会儿,也没感到奇怪。
前辈并非每次都会搭理他。
“是这样的,我听说曲仙君从前有一位情定三生的道侣,两人十分恩爱,可惜那位道侣不幸身死,阴阳两隔。”申少扬停顿了一下,补充,“传说曲仙君研制乾坤袋,就是为了那位道侣。”
话说到这里,申少扬感觉十拿九稳了——之前前辈不是还特意提到过乾坤袋吗?只是当时他不知道有这段故事,没搞懂前辈在说什么罢了。
卫朝荣默不作声。
“……前辈?”申少扬稍感不妙。
卫朝荣反问,“这是山海域流传的故事,还是某些人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
这区别很重要吗?
申少扬没明白,顾自琢磨,“知道的人应该没那么多?”
否则他之前就该打听到了。
卫朝荣“嗯”了一声。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种已预见的洞明,“从哪个阿猫阿狗那里听说的吧?”
第31章 阆苑曲(五)
“啊?”
阿猫阿狗?
他还没提戚枫小叔的盘算呢?
申少扬呆了一下。
——难道前辈知道戚枫小叔说了什么?
“前辈, 你猜到啦?”申少扬小心翼翼地问。
卫朝荣都不必猜。
“效颦学步,很稀奇吗?”他语调寡淡。
前辈居然真的知道!
申少扬惊奇极了。
“前辈,那你怎么会知道的?我还没说呢。”
卫朝荣一哂, 他怎么知道?
该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曲砚浓, 她身边的蜂蜂蝶蝶什么时候少过?他和她刚开始打交道的时候, 她身边还带着个胡蜂呢。后来他们半真半假地走近了,想将他取而代之的又何止一个两个?
曲砚浓不是成为化神修士才炙手可热的,她做魔修的时候就是许多人眼里的热灶,卫朝荣又怎么会猜不到?
“是谁?”他问。
申少扬迟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是戚枫的小叔——戚枫的小叔教戚枫学你。”
卫朝荣知道戚枫是谁。
这人的相貌和他没什么相似之处,倒是之前在镇冥关被人附身时的神态让他想起一个不太讨喜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