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仙君和前辈倒是乐在其中,申少扬却看着都急。
“他很着急。”卫朝荣忽而平淡开口。
申少扬一个机灵。
“我没有!”他慌里慌张地大喊。
整个驼车上的人都回头看他。
同伴们的眼神很茫然,曲仙君和前辈则静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急。”申少扬一个劲摇头。
曲砚浓淡然地看申少扬慌慌张张。
“魔蜕暴露后, 他一直很急。”她说。
申少扬这回很有底气了,“没有, 真没有!我是刚开始急的。”
卫朝荣也漠然看申少扬摇头摆手。
“你觉得他想做什么?”他问。
申少扬自觉他关心的都是合情合理的大好事,但这些事最好不要让曲仙君和前辈知道。
“没什么,没什么。”他直摇头。
曲砚浓目光清淡如云水。
“试探。”她说。
申少扬很紧张,“不是不是。”
卫朝荣神容沉冷。
“试探谁?”他说, “你,还是我?”
申少扬狂摆手, “没有没有。”
“你。”曲砚浓说,“和我。”
申少扬放弃挣扎。
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大声说, “仙君,前辈,我错了,我不该乱想。”
驼车上静悄悄, 只有黄沙擦过车壁的声音。
申少扬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
他周围好像忽然没有任何人了,谁也不吭声。
他奇怪极了, 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同伴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曲砚浓和卫朝荣对视一眼,谁也没接申少扬的话茬。
“可我不明白,他说那些话,究竟是想试探什么。”曲砚浓语调轻缓,“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和魔蜕又有什么关系?”
卫朝荣沉吟。
“季颂危有点弱了。”他说。
方才曲砚浓并没认真动手,但从季颂危的反应也能看出点端倪。
曲砚浓很强,但季颂危毕竟也是化神修士,在她面前不应当如此被动。
“所以我说他气息有点虚。”曲砚浓说,“你真的没察觉出来吗?”
卫朝荣看她。
他蹙眉沉默片刻,答案不变,“没有。”
于是轮到曲砚浓皱眉。
申少扬迷迷瞪瞪地听着,到此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前辈和曲仙君说的压根就不是他啊!
他们讨论的是季颂危。
恰好他正在着急,句句都能代入,自己就跳出来接话了。
申少扬有点脸红,但大大松了口气。
他可熬不住曲仙君和前辈一起审视。
“还没问你呢。”曲砚浓忽而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申少扬,“你乱想什么了?”
整个驼车又再次望向申少扬。
申少扬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这、这,这事不都已经过去了吗?既然是误会,怎么还重新提起来了呢?
曲仙君和前辈先前明明谁也不搭理谁,连话都不直接同对方说,怎么转眼间就神色如常地交谈起来了?
别的道侣吵架,还要象征性地和好一下,怎么曲仙君和前辈根本不需要道歉和好,直接就像是没发生过争执,比谁都默契啊?
这、这不对吧?
就在申少扬左支右绌,差点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驼车的车壁。
上清宗宗主站在驼车的边缘。
“曲仙君,待会可能会有沙暴。”她说,“这次跟来的同门中,有几位擅长观天文、推时序,他们推算出半个时辰内必有沙暴。”
她这话落地,旁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富四哥已瞪圆了眼睛,“推测沙暴?”
自从富家落魄后,亲友反目,兄弟姐妹们各奔东西,谁也不搭理谁。
富泱在四方盟做代销魁首,做得风生水起,富四哥心里却放不下富家落魄的事,万里迢迢地来了三覆沙漠,从此就在这里混了,对这迷人眼睛的风沙比谁都了解。
三覆沙漠里有三重凶险。
第一重凶险是藏身于沙漠中的妖兽,这些妖兽多半是玄黄一线天地合之前就在此生活的,经历天灾摧折而未全灭,最终艰难地找到了一条生路。
如此凶地,修士带全了符箓法宝,有堪舆图、情报,尚且不够自保,妖兽却只能依赖自身,最终能活下来的,全是放眼五域也一等一的凶兽。
第二重凶险是防不胜防的虚空裂缝,虽说三覆沙漠目前号称是空间稳定,但这个稳定其实是指三覆沙漠不会发生危及其他地方的空间坍塌,至于三覆沙漠之中时不时冒出个细小的虚空裂缝,外界的人是不会管的。
这重风险不算特别频繁,但遇上了就是死。
第三重风险就是沙暴。
频繁、无常、势不可挡
在三覆沙漠混了这么多年,富四哥还是头一回听说沙暴是可以推测的。
那些拼了性命进入三覆沙漠,试图找到亲人的遗物,或是来掘金寻宝的人,从霜雪镇出发的时候,恨不得把天地祖宗全都拜一遍,祈求着这回不要遇见沙暴。要是那些人听说谁有这门推测沙暴的本事,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求人算一算啊。
就在富四哥盘算着这门手艺是不是上清宗的不传之秘,如果不是,他能不能也想办法学一学的时候,上清宗宗主仿佛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看向他,“这不是什么绝学,也谈不上不传之秘,只是需要苦功。”
富四哥吓一大跳,充满敬畏地望向上清宗宗主,请教,“什么样的苦功?”
上清宗宗主微微笑了。
“等到你能画出元婴后期的符箓,或是制成元婴后期的阵法,再专修时序天文,学上四五十年,差不多也就够火候了。”她说,“先前有几位向导问了这个问题,我听那几个同门是这么回答的。”
富四哥闭上了嘴巴。
他要是能画出元婴后期的阵法,他还来做向导?随手画张符箓都能大赚特赚了。
上清宗宗主忍俊不禁。
“仙君,”她不再看富四哥,正色说,“我已让诸位同门分作三路,各自去一处骫骳硐躲沙暴。沙暴将至,檀问枢必然也要找骫骳硐躲避,那便是自投罗网。”
四个小修士不知道骫骳硐是什么。
“就是个扭曲的秘境。”富四哥不耐烦地低声解释,“这是玄黄一线天地合后出现的,天灾之前,这里也有一些小秘境、小洞天,全在天灾中毁掉了,其中一些被崩塌的空间扭曲在了一起,混杂着一些元婴修士的洞府,揉成了一个扭曲古怪的秘境,我们都叫它骫骳硐。”
普通的秘境洞天就如上清宗的鸾谷,稳定、安全,若无意外不会崩塌,但骫骳硐糅杂了原本毫不相干的小秘境、洞府,又有天灾和虚空的影响,不仅扭曲古怪,而且潜藏着危险。
“骫骳硐是被天灾强行扭出来的,你进去前还好好的,一进去,其中一片就坍塌了,你也会跟着一起化为齑粉,或者掉进虚空,死得可憋屈了。”富四哥没好气地说,“这样的骫骳硐一共就三个,若不是为了躲避沙暴,根本不会有人进去。”
但若是沙暴来了,也只能赌一赌自己的命了。
“你怎么知道一共只有三个骫骳硐啊?”申少扬奇怪。
就数这小子奇奇怪怪的问题多!
富四哥恶狠狠地瞪申少扬。
“我们这些常进三覆沙漠的人都要互通消息,人手一份堪舆图,记下了每个骫骳硐的位置,否则进去找死?”他说。
申少扬还有问题,“万一有人找到新的骫骳硐,但不告诉你们呢?”
富四哥瞪申少扬都瞪累了。
“就算有这种事,那也是极罕见的。”他说,“那么多人进三覆沙漠,一个人能发现的骫骳硐,其他人早晚也能发现。”
“那就是说,很可能还有第四个骫骳硐?”申少扬很执着地问。
富四哥放弃瞪申少扬,这小子是真脸皮厚,瞪了也白瞪。
他改瞪富泱了。
富泱能和申少扬玩得来,可见富泱也不是好东西!
富泱很无辜地摊手。
“有可能。”曲砚浓忽而说。
几人微惊,纷纷看向她,“曲仙君……”
曲砚浓仿佛说着上古闲话般微笑。
“知梦斋里说不定还有一份隐藏的堪舆图,这也说不准。”她一点也不负责任地说,“就算知梦斋没有,檀问枢说不定有。”
她师尊连枭岳的后路老巢都能找到,找个无人知晓的骫骳硐也不是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
“若没有提前准备一百年的后手,檀问枢怎么会主动进三覆沙漠?”曲砚浓笑。
申少扬望着曲仙君那张云淡风轻、什么都不以为意的脸,心中忽然生出一阵疑惑。
曲仙君带他们来望舒域的目的,不就是抓住檀问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