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申少扬很老实地回答。
宫执事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没事,你有这份义气,我便感激涕零。”虽然云舟还是被云流推着,不受控制地急速飞驰, 但宫执事有了同伴,突然就又镇定下来了, 他拍拍申少扬的胳膊,给自己鼓劲,“接下来就靠咱们兄弟两个齐心协力, 共度难关!”
“砰!”
一声巨响,云舟后面一沉,幸好宫执事和申少扬都坐在靠前的位置,云舟只是震了一震, 稳稳地浮在云流上。
又是一个人挤过来。
“申老板,你跑得也太快了。”富泱不走心地抱怨,推了推申少扬的肩膀, 语气轻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跳下船了——好歹也把我叫上吧?”
宫执事对富泱不太熟悉,只记得这是四方盟的代销魁首,做生意做到阆风之会里的那个牛人。
但这一刻就算是一只鸡跳进他的云舟里说要帮他,宫执事都会感激涕零,何况富泱是能在本届阆风之会摘下青鹄令的能人,一个正儿八经的天才。
……两只鸡当然也一样。
“多谢多谢!”宫执事抱拳,再次期待地发问,“敢问富泱道友,是否会驾驭这云舟呢?”
富泱当然也很老实。
“不瞒宫执事,我对上清宗的云海争渡仰慕已久,一直想亲手试一试,这次终于能如愿。”他哈哈一笑,对上宫执事期待的眼神,“……现在不会。”
宫执事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没事,你有这份义气,我便感激涕零。”他笑笑,拍拍富泱的胳膊,“接下来就靠咱们兄弟两……三个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砰!”
又一声巨响,云舟后面又是一沉,这次宫执事和申少扬坐在前头,险些被整个翘起掀飞,如纸薄的舟头扬起又坠下,一船人如锅里的菜,一个颠勺,又落回锅里。
又又是一个人挤过来。
“我也来帮忙。”戚枫小声说。
宫执事也认得戚枫。
看过镇冥关阆风之会比试的人,不可能不认得戚枫,虽然后来有传言说戚枫是被人控制了,真正毁镇冥关的另有其人,但没个准,大家都半信半疑。
但这一刻就算是一只鸡跳进他的云舟里说要帮他,宫执事都会感激涕零,何况戚枫是能在本届阆风之会摘下青鹄令的能人,一个正儿八经的天才。
……就是这鸡似乎有点太多了。
“戚道友也是第一次来我们上清宗吧?”宫执事已平静得像是大彻大悟,笑呵呵地问,“应当也是第一次尝试云舟?”
戚枫红着脸点点头。
宫执事露出宁静平和的微笑。
“没事,你有这份义气,我便感激涕零。”宫执事很熟练地拍拍第三只胳膊,和蔼地说,“接下来就靠咱们兄弟四个……”
“砰!”
又又又一声巨响。
宫执事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什么也不必说了,祝师妹,我知道你还没结丹,专心修练,从来没有试过云舟,不知道怎么驾驭云舟,你有这份心我就感激不尽了,往后咱们兄弟……兄弟姐妹五个齐心协力,一定能共度难关。”
祝灵犀足尖轻点,稳稳立在云舟尾端,神色古怪复杂地望着他们。
“宫执事,你在说什么?”她板着脸,很困惑,“……我会驾驭云舟,试过云海争渡。”
啊?
宫执事猛然转身。
“而且云舟本为一人独行而设计,你们几个挤在云舟上,云舟已经变慢了。”祝灵犀一板一眼地说着,对上四张呆呆的脸,顿了一下,“……你们都没发现吗?”
申少扬真的没发现!
“哎呀!糟了!”他一拍大腿,“宫道友,你的头名要保不住了。”
宫执事才不在乎这个头名呢。
这是鸾谷弟子自己组织的比赛,根本没得到宗门认可,比赛内容也近乎儿戏,就算拿了头名也没有一点实质好处——云海争渡说得好听,其实云舟连法器也算不上,速度还不如修士自己飞遁,不然眼前这四人怎么追上他的?
都是傻子胡闹瞎玩,拿下这么个头名,还不如多往南溟走两遭,多采购些丹药赚点清静钞。
“没事没事,”宫执事很委婉,“我本就没这个实力,全凭运气,实在太惭愧,失了头名才是正好……”
“轰——”真正巨响。
惊涛拍岸,卷起千重云。
碎云飞满天,浇得人一头一脸,惊浪人却在碎云浪外,追着漫天云,声势浩大,一往无前。
没给人半分喘息之机,云舟已至。
浮云碎玉里,那人鬓边蓝羽先穿云浪。
薄纸擦过薄纸,衣袂拂过衣袂。
后来者原本弯着腰,一手按在云舟上,在两艘船擦肩而过的一瞬直起身,居高临下,低下头恰对上申少扬抬头望。
那目光冷如薄刃。
四目相对,太巧,申少扬一愣,那人却朝他笑了一笑。
只一瞬,后来者便越过他们这艘云舟,反超过去。
申少扬愣怔不过一瞬。
下一瞬,他猛地一拍云舟,“糟糕,被这人超过了,头名没了!”
宫执事想说,当这四个人相继跳上他这艘云舟的时候,头名就已经没了——云海争渡当然是单人比赛,哪有五人挤渡的?快别白费功夫。
但申少扬已经学着那蓝羽修士的模样,俯身按住云舟,灵力不要钱地催动,竟真令云舟震荡,一瞬惊起,如跳蛙一般飞跃向前,又重重坠下。
一番折腾,竟离前面那道身影更远了。
祝灵犀忍不住皱眉。
“云舟不是这么驾驭的,你这不是渡船,是跳船。”她说着,一手伸出,将前方的富泱和戚枫拨向两边,硬是挤出云舟一片空地,她也不上前,只是把手掌按在空地上,灵力迸发。
也未见得使了几分力,云舟却是轻盈一摆,随云流而下,朝前方那道身影追去。
一船人给她叫好。
宫执事张张嘴,又闭上。
算了,说了也没用。
别人是上了贼船,他是被贼人跳上了船。
祝灵犀说自己试过云海争渡真不是吹牛的。
一艘云舟在她掌下轻盈如叶,吃了一头前船的尾浪,她竟也巧妙让开,没有一道云流能稍稍阻碍她前行,十几个呼吸间,原本落后的云舟竟又顽强地追上了前船。
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三丈,便如定住了,怎么也没法缩短。
祝灵犀眉头蹙得很紧。
她很清楚前面那艘云舟上是个金丹修士,而她只有筑基,但云海争渡并不取决于修为,只看对灵力的掌控程度,筑基也极有可能胜过金丹。
不,她甚至很确定自己一人乘舟,必能超过前面那艘船。
但她不是孤身一人,这艘船上足足有五个人。
“云海争渡允许参赛者互相出手吗?”富泱忽然问。
宫执事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话除了祝灵犀,只有他能回答。
祝灵犀不答。
宫执事是个老实人,宫执事回答。
“不可以。”他说,“但云海争渡也不许五人同乘,反正都这样了。”
反正都这样了。
申少扬蓦然立起身,一脚踏上舟头。
“嘿,前面的朋友,风大不大?不舒服吧?”他很热情地扬手,“快退至我身后。”
一道剑光比言语先追出。
前面那艘船上的蓝羽修士长笑了起来,他头也不回地一拂袖,一道符箓从他袖中飞出,还未离舟,就已变成一道剑光,直直迎向申少扬的剑光。
砰然巨响,两两消散。
“后面的朋友,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们鸾谷好客多礼,还是我来给你们顶前方风浪吧。”蓝羽修士扬声而笑。
那一道由符箓转化而来的剑光太明显,一出现就叫人看破来历。
“符剑。”祝灵犀定定说。
上清宗真正的正统绝学,就连英婸这样的天才也苦求难入的传承。
“蓝觅渡嘛,符剑一脉嫡传弟子。”宫执事竟认得那人,说得头头是道,“这人家中往上数五六代,都是鸾谷人,长辈中未必出现过什么修为高深的大人物,但根底清白,是鸾谷的中流砥柱。据说蓝觅渡刚筑基,就被定下去学符剑了。”
言谈之间多艳羡。
宫执事斗法不精、云海难渡,但论起这些弯弯绕绕,谁也没他精通,“啧啧,真是天生好命,几代人奋斗出一个根底清白、中流砥柱,往后鸾谷所有的门都对他们敞开了,命好到这个份上,一辈子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祝灵犀一再蹙眉,终于没忍住,语气认真,“修行问道在个人。”
宫执事于是就望着她笑。
“祝师妹,你们这些道心坚定的天才当然如此。”他说,“但我们凡夫俗子,只想过日子啊。”
祝灵犀眉头紧锁。
申少扬忍不住就想到之前在牧山认识的英婸,后者好似说过她天资驽钝学不得符剑——连阆风使都觉得自己学不了,那符剑得有难、多厉害?
“那个蓝觅渡很厉害吗?”他问,“和英婸比呢?”
宫执事认得蓝觅渡,当然更认得英婸。
答案当然是很好得出的,但蓝觅渡还在前面,他们的交谈声根本逃不过人家的耳朵,叫宫执事怎么说呢?
申少扬也不知是太愣,还是太纯,竟听不出谦辞下的深意,当真以为英婸不学符剑是因为天资不足,还以为蓝觅渡能学符剑,真的胜在天赋。
门槛自然有,但拦的不是天资,是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