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霁抓起衣架旁的外袍,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灵力流转,身影如风般掠出,边疾驰边将外袍匆匆披上。
可是,待她奔至合欢宗巍峨的山门前,却生出些悔意。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闯到天玄宗吗?她又应该用什么理由去找谢昀卿。
他说幻境是假的,当不了真。
那他们彼此交付的真心,幻境中相伴相依的经历,也是假的吗?
沈闻霁不敢深想,唯恐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脚步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住,硬生生钉在原地。
她就站在合欢宗门口,遥遥望着天玄宗的方向。
谢昀卿的名字在颅内回荡,心跳鼓噪着催促前行,但她的理智却更先回炉。
垂下眼眸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终是别过了身。
是啊,她是一个胆小鬼,心有顾忌,迈不开腿拉不下脸。
沈闻霁朝着自己寝屋的方向缓步挪动,这次的脚步没有方才轻快,是心中如巨石的忧思拖住了她。
晨风卷着合欢花瓣掠过耳畔,将发丝吹得散乱,沈闻霁垂下眼眸,胡乱地用手指去拢,指尖却意外拈住一片柔粉的花瓣。
伴着和煦的风,她忽然听到一句轻唤。
“沈闻霁。”
那声音不高,清朗温润,尾音微微上扬,裹着不易察觉的低哑,熟悉至极。
好像……方才心中所念被上天垂怜了,她想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就在身后。
身形蓦地僵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脚步停滞,却迟迟不敢回首,唯恐只是空欢喜一场。
下一刻,那声音源源不断地从身后传来。
不再是平日谈事时的清冷疏离,反倒是含了些笑意,急切期盼地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音量渐次拔高,仿佛怕她听不真切,便会转身离去。
那声声缕缕的呼唤,落在耳畔,又扫过心尖。
沈闻霁下意识绷紧脊背,缓缓回眸。
并不是错觉,谢昀卿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单衣,衣袍被风掀起了一角,那双明亮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转身,唇角便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
两人隔着合欢宗大门,四目相对,视线交汇间爱意流转。
不约而同地,两人齐齐弯了眉眼,无声的笑意里,是心照不宣的:我想见你。
谢昀卿眼底盛着星子,缓缓抬起胳膊,又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沈闻霁,可以抱抱我吗?”
这次声音最轻,近似呢喃,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沈闻霁其实并未听清那微弱的请求,但见他张开怀抱的刹那,身体已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她只看见谢昀卿的嘴唇动了动。
下一秒,她冲进了谢昀卿的怀抱里。
沈闻霁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带着些冲击力,但谢昀卿步伐都没丝毫挪动,安安稳稳将人抱了满怀。
他将脑袋埋在沈闻霁的脖颈处,喟叹道:“闻霁,幸好有你。”
两颗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跳动声清晰可闻,顺着风传到耳边。
沈闻霁忽然觉得,她的心好像被风吹乱了,此刻不受控制地跳得异常快。
“喂喂喂!那两人在干嘛呢?青天白日的,仙友们注意点影响啊!”守门弟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指着门口拥抱的两人,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纵是情难自禁,也请回屋……行事。在合欢宗山门口这般,于本门风评委实不利啊!”
“虽然合欢宗风评一般,但这也不是你们抹黑合欢
宗的理由。”守门弟子似乎被这大清早的场面刺激得不轻,居然自己越说越激动。
沈闻霁将头埋在谢昀卿的胸口,耳根通红,手指羞恼地掐了下他劲瘦的腰侧,嗓音郁闷:“你能不能支开他,好尴尬……都怪你。”
谢昀卿低笑出声,似乎是被她可爱到了,他轻眨着眼睛,无辜道:“怎就怪我了?分明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你!”沈闻霁气得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谢昀卿压着她的发丝,将人重新按进自己怀里,哄道:“不要抬头,小心被看到了。放心交给我吧,定不会让他认出你。”
伴着话音,谢昀卿抱着人转了个方向,用身体完全遮住了沈闻霁,他回头朝守门弟子说:“多谢仙友提醒,我和道侣刚吵完架重归于好,情绪难免激动,一会儿我们就离开。”
守门弟子点头,视线忽然瞥到谢昀卿的脸,惊诧问道:“你不就是昨晚来的天玄宗剑修吗?”
沈闻霁闻言一怔,在他怀里倏然抬眸,谢昀卿昨晚居然来过合欢宗?
谢昀卿正侧着脸与那弟子说话,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颌,以及微微滚动的喉结。
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指,在守门弟子看不见的视野盲区内,抚上了那滚动的喉结。
谢昀卿身体紧绷,宽大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包裹在掌心,警告地捏在手里摩挲。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和守门弟子寒暄起来:“是我,仙友记性真好,我昨夜……便是为寻道侣而来。”
守门弟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少一个上门找事的剑修,他就少一点操心。
昨天得知明日会有实力不俗的天玄宗剑修找上门,他整宿都没太休息好,今日上岗也有些晚了。
他打着哈欠,问道:“那你还要进合欢宗吗?”
“我……”谢昀卿正想回答,沈闻霁忽然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的话音转了个调:“今日就不叨扰了,我和道侣还有些私密话想讲,夫人害羞,不知仙友可否暂避。”
守门弟子也意识到自己的多余,他一口应下来,转身进了屋内。
见人影彻底消失,沈闻霁一把推开谢昀卿,别过脸冷声道:“好了,你快走吧,别让别人发现了,以后合欢宗也少来。”
对于这种用完就扔的行为,谢昀卿恨得牙痒痒,他郁闷道:“我也没有哪里不方便见人吧?闻霁,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什么名分?八字还没一撇呢!”沈闻霁声音多了些欲盖弥彰的掩饰,她催促道:“快走快走!”
谢昀卿盯着她红透的耳根,低低笑开:“你为合欢宗那么卖命做什么?难不成真为了你那假妻子?左右倒不如随我回天玄宗,这样我们就可以日日不分开了。”
沈闻霁半真半假地应付道:“合欢宗老宗主对我有恩,所以我必须要让合欢宗振兴起来,没完成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
她也不算骗人,养育之恩怎么不算恩?
谢昀卿不置可否,算是认可了这个回答,沈闻霁略松一口气。
“两日后见。”他说,声音带着笑意:“我在醉花楼等你,到时候,带你去醉花楼顶楼,看京城繁华的灯海。”
沈闻霁一愣,脸颊不由自主泛起热意,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向他。
谢昀卿抬手,极轻地碰了碰她的发顶,指尖带着些凉意:“走了。”
沈闻霁闭了闭眼,别扭开口道:“等等。”
她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厚实的云纹披风,递过去,目光落在他单薄的中衣上,闷声道:“晨露湿寒,注意身体。”
“多谢。”谢昀卿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丝毫没客气,接过后披上了披风。
他御剑而起,临走时,还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沈闻霁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
晨风再起,吹散了他残留的冷梅幽香,却吹不散沈闻霁心头盘旋的万千思绪。
接下来的两日,沈闻霁一头扎进合欢宗的浩瀚书海,她一直在查有关摄魂香秘术的消息,翻阅了上百本古籍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破解之法。
有传言,合欢宗自建宗以来,便有法宝天阙铃,此物配合指定咒语,可破摄魂香秘术。
沈闻霁拿着古籍,去找母亲沈青璃询问天阙铃的下落,以及所记载的咒语是什么。
沈青璃眸光微动,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却并未点破:“天阙铃?看来你还是知道了,此物就是合欢宗的圣物,也是魔族前段时间所求的东西。”
她斟了一壶茶,缓声道:“天阙铃由两部分组成,除了铃铛的表壳外,便是其中暗含一味异香。”
沈闻霁恍然道:“异香藏在您曾经给我的香囊里?”
沈青璃颔首,解释道:“这个香味稀松平常,混在香囊里根本闻不出差别,对人体也没有任何伤害,但是它很难获取,目前我不曾找到新的替代品。”
她看着沈闻霁,语重心长:“你要是想使用天阙铃,务必寻回香囊,更要提防魔族的觊觎抢夺。”
“您知道魔族为什么要夺天阙铃吗?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沈闻霁察觉母亲似乎知道什么,急切追问。
“我知道的不过是一些上辈子的往事,如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倘若真的和往事有关,我定同你说。”她揉了揉沈闻霁的脑袋,笑道:“有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了解太多,会引来杀身之祸。”
沈闻霁垂眸应声,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当务之急,必须先从谢昀卿手中拿回香囊。
三日之约已至,暮色临近,沈闻霁依旧作男子装扮,应约踏入醉花楼雅间。
点上一桌酒席,菜还未上,谢昀卿也未到,她却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扉轻启,一位身姿曼妙玲珑的女子款款而入。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魅惑的嗓音带着丝丝缕缕的挑逗。
“可是沈公子?真让奴家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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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烟花未散
沈闻霁险些呛到,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望去。
眼前的女子身穿暗红色衣裙,裙摆绣着攀枝交错的血莲,行走间裙裾摇曳生姿,美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她自来熟地走近,露出带着金铃的手腕,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澄澈的水流注入杯盏,与金铃细碎的碰撞声交织。
她将倒好的茶盏推到沈闻霁眼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探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沈闻霁身上。
沈闻霁虽作男子装扮,束胸束发,但她身形清瘦,和男子还是有很大的差异。此刻被这女子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心里打鼓,生怕暴露了身份,连带着神情动作也有些不自在。
这一切细微的反应,尽数落入苏藤月眼中,她眸色暗了几分,问:“公子不喜欢喝茶吗?”
“没有没有。”沈闻霁干笑两声,略显生硬地接过茶杯,视线不经意与对方相撞。
她慌乱瞥开目光,指尖无意识在杯壁上摩挲,刻意压低嗓音,用沉稳的男音问道:“姑娘是?”
女子掩唇轻笑,金铃又响了几声:“奴家是这醉花楼的副掌柜,名唤苏藤月。楼主今早特意吩咐,说沈公子今日会来,让奴家先在此处候着,陪公子喝几杯。”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掌,几位曼妙女郎端着精致的酒壶,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