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了!”玉姜道。
云述怔怔的。
玉姜道:“我同意你说的,交杯合卺。把这块破石头拿远一点,我不喜欢。”
云述迟疑着放下了合心镜,道:“都依你,你喜欢哪种法子都可以,只要我们成亲结为夫妻,怎样都行。”
他笑着将茶盏递过来,同时渡给她一些灵力。
恢复了些许力气的玉姜接过,两人相对一饮而尽。
云述眼眶微湿,如浸了水的玉,清澈明亮,如初见那般。
他道:“礼成。”
还回茶盏,玉姜不愿理他,闭上眼睛,一眼也不愿意多看云述。
云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知她还在气头上,却还是忍不住软下声音来哄:“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喜之日,我好开心。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玉姜声音冰凉:“被人逼迫着成亲,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云述,你明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算计。你利用我的信任,是真不怕我厌恶你吗?”
云述的笑淡了。
他轻轻拆了玉姜发上的玉簪,看她如瀑青丝垂落在肩侧,旋即扶着她躺下。
而云述只是贴近她,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两人一同依偎在他精心布置了许久的喜帐之中。
他道:“我怕。”
云述低垂着眼眸,目光一点点地划过她的眉眼,仿佛怎样看都看不腻,宁可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再无人能分走她的心意。
“但我有更怕的事。”
他俯身,吻她的眉眼、鼻梁、耳垂、唇边……凡是能表述爱意与依恋之举,他都毫无保留地做了一遍,“我怕失去你。”
云述变回狐狸,绒绒的一团挤在她怀里,半张脸都抵着她的颈窝。
他忽然的变化出乎玉姜意料之外。
玉姜微微低头,只能看到一大团雪白,瞧着甚是可怜。
他挤得紧,嗓音便闷:“我只想做完这场梦。”
“你我初次之时,我什么都不懂,将你弄得很痛。但你抱着我,说你喜欢我,让我不要紧张。那夜你说了很多很多次喜欢我。每一句我都记得……我都当真了。”
“我好高兴。”
“除了我娘亲,这世上没人在乎过我。你是第一个,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玉姜问:“第一个难道不是师父吗?”
“不是。”
狐狸抬起下巴,与她的侧脸贴近:“你还记得你在雪夜里带回浮月山的那只病弱的狐狸吗?”
“……”
玉姜茫然了很久。
雪夜之中带回浮月山的病弱狐狸……
那是儿时的事了,久远到玉姜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何事,一切只剩一个模糊的虚影,勉强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她的确从人间带回来过一只狐狸,养在浮月山上。不过,没过多久,那只狐狸就莫名其妙消失了。沈晏川说,野狐不通人性,自然也不知感恩,一去不回也是常事。
她当时并不相信沈晏川的话。
毕竟自己养在身侧的狐狸,她当然熟悉心性,怎么可能就这么忽然消失不见?
但时日渐长,根本没有那只狐狸的任何痕迹,当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纵然再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
狐狸走失了太久,她即使当时伤心,过后也慢慢淡忘了。
直到此时云述忽然提及。
玉姜的声音哑了,撑着身子努力坐起来,掬着狐狸的脸仔细看了一遍。
“是你?”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根本就不像。
那只狐狸又病又丑,浑身脏兮兮的,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带着一身的伤,连尾巴都火烧秃了半截,可谓是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肉。
云述道:“是你,为我洗干净了身上的灰尘,耐心敷了治伤的药,给我被打伤的腿正了筋骨,让我跟在你身后,一步步地重新下地走路……”
怎么可能是他。
玉姜忽然有点想哭。
即使后来经历再多,儿时的遗憾也还是深埋心底,只要露出一个苗头,就能勾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曾那样用心地养过一只狐狸,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将那只狐狸抱回来,取暖,治病,让他陪伴身侧。狐狸被她养得多好,她便用了几成的心。
狐狸丢了。
她责怪他,也责怪自己。
如今终于快淡忘了,却被云述这样提起,告诉她,其实那只狐狸一早就回来了,留在了她的身侧。
在噬魔渊见到云述时,玉姜满心都是,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白狐。
仿佛天生就不该沾染尘埃。
这样漂亮的他,当时是如何变成那副狼狈模样的?狼狈到玉姜无法相信两者是同一只狐狸。
“沈于麟打的吗?”她问。
云述摇摇头,道:“不是,但也算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将我逼至穷途末路。我饿极了,偷偷闯进了一家酒肆……”
“好了。”
玉姜终于抱了他。
云述雀跃起来,狐狸眼明显亮了些。
果真,玉姜对小动物总是会多几分心软。之前他每回变回狐身,她都会宽容许多。
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
玉姜问:“我将你养得那样好,你为何当时要跑呢?”
云述问:“不是你不要我了吗?”
“我何时不要你了?”
“就是,当时在你身侧的那人,我想不起模样了,他说你嫌我丑陋,不愿再留我了,让我离开,自生自灭。雪那样大,浮月山浩渺无边,我置身其中,总是想起你。你不要我了,我便不知该往何处去……”
这种事绝非玉姜能做出来的。
她愣愣地回想了很久,才终于想通是谁所为。
“是沈晏川……”
“是他将你带走了?”
云述变回了人身。
还是身穿鲜红喜服的模样。
他倾身将玉姜抱紧,贴近耳边,柔声道:“不重要了。姜姜,两次了,不要再弃我而去了……”
第64章
他在试探。
只是,久未听到回应。
云述的期待被捧高,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坠落回来,终于,归于一片不起波澜的死水。
她对他大概只有怜悯。
怜悯他少时孤苦无处可去。
至于爱……
云述看不清晰了。
他缓缓松开抱着她的双手,坐起身来,垂眸俯视着枕在红锦喜枕上的玉姜,看她的长发铺散,比平素里多了些不为外人道的艳。
若这样的玉姜被他人看到……
他不敢设想,他需要尽多少分力,才能勉强克制将那人杀了的冲动。
求不得。
何苦再为难她说出口?
云述从袖袋之中取出一串银铃,抚着她的踝骨,贴进那串原本便在此处的青玉串珠,系了上去。
只消她轻轻一动,铃铛便会清脆作响。
若是摇晃,更会彻夜不息。
玉姜想到此处,耳根发烫,不想再让他触碰自己,谁知刚屈膝,脚踝便被他握在了掌心里,重新按了回去。
“你……”玉姜急喘一声,猜不透云述究竟想做什么,越发紧张,“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想等药效过后,夜里悄悄离开。”云述的指腹摩挲她眼下的肌肤,话音亲昵,“但你我已是夫妻了,我怎会让你走呢?我不再强求你的心意,我只要你与我待在一起。这也算过分吗?”
“若这算是过分。”
云述笑声中夹杂着苦:“那你对我做的事,岂不是更过分?”
“不爱我就不爱我吧。留下就好。”
云述的指尖勾动她柔顺的长发,慢慢地梳理着,又卷起,放至唇边,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