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姜蹙眉:“你到底是何意?我说过许多次了,我不会再回浮月山。”
云述撩袍坐下,修长的手指搭在木制围栏上,同样望着暗青色的天,似乎思索。
视线落回玉姜的眉眼之间,他道:“因为沈晏川?”
“不是。”
“那便是浮月山令你伤了心。”云述的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但这一次有我在。只要你随我回去一次,你便会明白我的用意。”
玉姜没好气地回:“难保你不是想把我带去关起来。”
云述觉得好笑:“我怎会这样对你?”
玉姜冷笑:“你没做过吗?”
云述:“……那次不算。”
“凭什么不算?”
只要想起被这人下了药带去竹屋成了亲,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云述道:“我的错,但我保证,我真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
玉姜只是说句玩笑话。
云述待她如何,已然不必再解释。
但近乡情怯,越接近浮月山,焦躁的情绪便越发浓重。玉姜除了呛他两句,似乎找不到其他纾解的法子。
沉默间,雨势弱了下来,直至停息。
云述向她伸了手,道:“近来多事之秋,浮月山为避免麻烦,设了禁制,上山途中无法御剑。雨后路不好走,我背你。”
玉姜起身,淡淡道:“我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云述执意拦住她,道:“是我想背你,我喜欢。”
玉姜:“……”
有时她真不理解狐狸的脑子整日都在想什么。
“山路百里。”玉姜强调。
云述挑眉:“那可太好了,这样就可以与你慢慢走了。”
玉姜:“……”
当真病得不轻。
背着玉姜走在山路之上,没用灵力助益,云述的步伐依旧轻盈。
他微微偏头,笑着说:“抱紧一些,你快掉下去了。”
玉姜:“已经抱得很紧了,再紧就要勒死你了。”
两人忘了还在置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姜轻轻掐了他一下,道:“专心走路。”
“姜姜。”
“嗯?”
“你少时也是这样走上山的吗?”
玉姜陷入回忆之中,想了一会儿,答:“当初师父说要收我为徒,却没带我一起上山,只告诉我,我要独自爬上仙山,才能拜求仙法。我一个人,脚都磨破了,流了好多血。师父后来说,他怜我年幼,偷偷放水,让沈晏川前来接我,谁知沈晏川竟就站在浮月台下等着,一步也没多走。现在想想,还挺气人的。”
云述也跟着笑:“你傻吗?现在才觉得气人?”
玉姜坦诚道:“那时我只觉得他好看。”
云述:“……”
察觉到身前人的不悦,玉姜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云述才说:“小小年纪不思仙法长生,只想着谁好看。若我是师父,就不收你为徒了。”
玉姜抱紧了他,道:“那没办法,我已然是你师姐了。不像你,身为仙君,妄想师姐,大逆不道。”
云述扬了唇角:“你想听听我如何妄想的吗?”
玉姜干脆道:“不想。”
第92章
雨后风凉,吹动两人的长发。
发丝纠缠间,分不清彼此。
云述道:“姜姜。”
玉姜等着他说下去,却迟迟没听到下一句。
走出好远,她才反应过来,他只是习惯性地唤一声。平时他也是如此,仿佛只有一次次唤这个名字,在确切听到回应时才能安心。
时间久了,即使没听到回应,只要能感受她就在身边,他依旧能放下心来。
玉姜不追问,而是搂好她的脖颈,伏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云述的步子放慢些许。
在问水城时,拂今每日送来的晚饭都带着一碗安神汤。
云述打听过,说是玉姜不能安寝,夜夜梦魇,便托出翁给她备了这些灵药。若是那一夜没能饮下,无一例外会睡不好。
再安神的汤药也不能久用。
自云述来了问水城,玉姜时常忘记此事,故而连着半月有余没碰过安神汤。
即使忘了用药,她依旧睡得很好。
云述就在她枕侧,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似乎拂今的话只是故意吓唬人的。
云述不禁想起,在歌舞坊遇见她时,她难得什么也没说没做,只是抱着他睡了一觉。
两人在一起时,玉姜一向睡得很安稳。
脖颈一松,他微微侧首,发觉她已然睡熟,双手垂了下来。
云述轻声笑,将她背得更稳了些。
这一觉睡了许久,她睁开眼时,她正枕着云述的手臂。
他另一只手还护着她的额头。
而云述似乎也撑不住困意,贴着亭子的石柱小憩着。
玉姜这才恍然想起,这几日云述的身子本就不好,格外嗜睡,竟还背着自己走了这么远。
她动作极轻地挪开了他的手坐起身,就在咫尺之距悄悄看他的眉眼。湿润沁凉的山风拂动他鬓前的一缕发丝,玉姜轻轻拨开。
这一动,她的手腕被捉住。
他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她。
云述仍闭着眼睛,声音掺杂着难以听出的倦意,问:“怎么偷看我?”
又一次被他抓个正着,玉姜是真怀疑此人是否睡觉时还有一双眼睛空闲着,好时刻盯着她。
玉姜抽回手,倚在凉亭美人靠上,淡淡道:“方才有只飞虫,替你赶走了。”
云述笑眼微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吗,那真是感激。”
“不用谢。”
“姜姜。”
玉姜的心微微一动,有些怕他会在此刻问出什么。她尚未想好如何作答。
结果,他只是望了望远处的天色,道:“快到了。本是想歇一歇,不知怎的竟睡过去了。”
玉姜松了一口气,道:“没事设什么禁制,就没听说哪个仙山不许御剑的。”
云述笑应:“好,回去就解了它。”
玉姜拢紧外衣,仰头看了看前路。
所剩之路的确不远了。
她坐回来,道:“好像除了头一回上山,我从未这么细细地看过浮月山的景致。”
云述道:“前两天我才听出瓮说,你喝醉了酒抱着他的树枝哭,说自己当年走上山如何辛苦。出翁心疼坏了。”
“就是很辛苦啊。”玉姜丝毫不觉得承认辛苦有什么丢面子的,“我当时还迷路了,山中又有野兽,我断断续续一两个月才摸到山门的。这个仙师就该我当。”
云述撑着侧颊,专注地望着她,听她讲过去之事。
他被她的话逗笑,应道:“是是是,玉仙师。我休息好了,继续走吧?”
玉姜率先站起来,道:“来,我背你。”
云述:“……还是免了吧。”
玉姜反问:“为何?这样公平。”
云述笑说:“再往前不远就到了,你是想让所有弟子都看到,他们的仙君是被华云宗姜回给背回来的?你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吧?”
玉姜:“……”
的确有几分道理。
若是如此,大概会掀起不少的麻烦。
*
“你还知道回来!”
失去萧羽书音讯的这几日,杨宗主简直如坐针毡。
云述是何等冷厉之人,若是发觉了萧羽书的跟踪,指不定会如何惩戒。但凡萧羽书供出他,那整个宁觞派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