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沿着王城街道,随着人流慢慢走着。谢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路边的各类摊位,见到感兴趣的不时驻足瞧上一会儿,正打算掏钱买下之时,才意识到这是妖界,他们的灵石并不能使用。
朝绯玉见状叹了口气,拿出荷包递给他,谢既接过来打开一瞧,满满一袋曜珠。
“好师姐借我燃眉之急,我就不客气了。”
他掂了掂那个荷包,拿着往一旁去了。
朝问羽瞥了那恣睢的背影一眼,目光阴翳。他笑了笑,柔声道:
“阿姐。”
“嗯?”朝绯玉一路都在思索到妖界以来的种种事情,盘算着是否应该想办法联络潜伏妖界的朝家子弟,闻言抬眸瞧向他。
“阿姐待谢公子真是好,令人艳羡。”
朝问羽话语平静,却无缘无故透出几分凉意。
朝绯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这是按血缘论远近的时候吗?
她和谢既相识数年,本就如亲姐弟一般,可比他这个半道冒出来,实际认识没有几天的堂弟亲多了。
但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口,皮笑肉不笑道:
“问羽若也相中了什么,我这儿还有一袋曜珠,你拿着?”
“不了,我可不是会为阿姐添麻烦的人。”
朝问羽似笑非笑,仍瞧不清神色喜怒,仿佛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季姰和沈祛机走在后方,将过程瞧得清清楚楚。
两人一路都牵着手,季姰见状捏了一下沈祛机的指尖,后者望过来,顿时明了她的意思,将识海极小范围地开启,把他们二人包裹在内。
这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当面议论了,遂道:
“大师兄,你觉不觉得二师姐的堂弟怪怪的?”
沈祛机没说话,微微颔首。
“他会对我们有威胁吗?”
“目前并未发现端倪。”
沈祛机无波无澜,可话中之意显然也对他有所防备。
“我每次看到他总觉得瘆得慌,周围都凉飕飕的。”季姰叹了口气,“他比三师兄更像话本子里的反派大佬。”
“嗯。”沈祛机将她的手整个包在掌心,垂眸抿唇,半晌淡声开口,“那我像什么?”
季姰闻言瞠目,她t根本没料到过有朝一日他会主动问出这个问题,颇为惊奇地扭脸瞧他,对上一双沉静的眸子。
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感兴趣,一副“你说也好不说也可以”的淡然神色,仿佛方才那话并不是他问出口的。
“嗯?你说什么?”
季姰佯装没听清,故意凑近他问道。
沈祛机:“……”
他微微抿唇,长眉挑起,扭过头去不肯看她了。
季姰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晃了晃,笑眯眯地瞧他。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祛机这么好玩呢?
见他虽默不作声,却仍不肯放开她的手,季姰唉声叹气地作思索状,就觉手上一紧。
“好,我说我说。”
她只得投降,咳了咳,正色道:
“这得分情况,起初是话本中的高岭之花男主角,正道魁首,无情道优秀弟子。”
这话符合沈祛机之前预料,因此他并未作声。
“我当时还打听过仙门的第一美人是谁呢。”季姰陷入回忆,“因为按话本中来说,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然后你们青梅竹马,天造地设,两小无猜,两情相悦……”
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一甜,她怔然抬眸,机械地嚼着口中的东西,发觉那是蜜饯樱桃。
再看身边人,嘴角绷直,明显是不太高兴,可他这回并未冷然相对,而是抬手整理她的碎发,随即俯身于她鼻尖印下一吻,动作极快,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看来是一点也听不得。
季姰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决定跳过这一阶段,认真道:
“现在我不觉得你像话本子中的谁,因为沈潋就是沈潋。”
“不论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沈郎君。”
她说着,露出一对梨涡,神情狡黠:
“沈郎君可满意了?”
沈祛机没说话,无声地抬手,整理她的披帛,动作轻柔缱绻。
谢既心满意足地买了东西回来,打眼一瞧,似乎是什么机关之类的物件,他向来喜好这些,因此众人见怪不怪。
“大师兄,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季姰想起今日在观澜亭中的谈话,决定先和他商量一番。
此时人多眼杂,在识海中说话还能安全,就是得稍缓再告诉朝绯玉她们了。
沈祛机闻言瞧她,示意她直说。
“今日同姬梵谈话,我隐去了我潜进醉胭坊的方法。”季姰咬唇,神色苦恼,“其实那地方看守极严,我若是想混进去难如登天。”
“嗯。”
“当时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他带我进去的。”她语气犹疑,“是仙门的尊者之一,碧波渡灵使,白右安。”
沈祛机脚步一顿。
“按理来说,仙界尊者不会轻易亲自身入妖界,只不过当时情况紧迫,我也没敢问。”季姰柳眉微蹙,“尊者亲至,总感觉大事不妙。”
沈祛机闻言沉思片刻,遂道:
“也不尽然。”
“为什么?”
“据我所知,碧波渡弟子极少。”他垂眸,眼睫微动,“且碧波渡地处仙界边缘,与其他各派往来并不密切,如此一来,亲力亲为也说得通。”
“原来如此。”
几人一时无话,顺着人群前行,很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远处人群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座玄铁牢笼。
“是公主把他放在这儿的吗?”
“哪儿是放在这儿啊,八成是不要了。”
“不要了也不会任他自生自灭吧?按公主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若是不要早就一把火烧了。”
“听说这家伙得罪了公主,不然何至于干巴巴地瘫在笼子里?”
“可惜咱们这见不到太阳,不然他得死得更快些。”
季姰闻言心生怪异,但是一时挤不进人群中,正打算是不是找个高处观望一下,忽地浑身一轻,连忙伸手环住身旁人的脖颈。
沈祛机默不作声地将她抱起来,单臂举在臂弯。
季姰:“……多谢大师兄。”
她也顾不得这个姿势像是抱小孩,极目远眺,就见层层围绕之下,一道湛蓝色赫然醒目。
她瞪大眼睛。
这碧蓝的鱼尾,冷白的皮肤,分明是她在醉胭坊见到的鲛人!
他不是被拍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那鲛人的状态明显不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鱼尾暗淡,干得发皱,并不像在醉胭坊的高台上时还有木桶提供水源。
大抵是缺水太严重,他丝毫不顾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更令季姰在意的是,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眼下横贯鼻梁,将精致的面容生生毁去。
也没过多少时候,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蹙着眉,一旁的朝绯玉也神情肃然,不知在想什么。谢既抱臂瞧着,眉目难得冷淡,朝问羽视什么都司空见惯,因此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季姰下意识地揪紧沈祛机的衣领,便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脸上,垂眸一瞧,对上沈祛机乌黑的眼眸。
“大师兄,事情不对,我在醉胭坊见他时,他还不是这样。”
她思绪飞转,敛目沉思:
“而且拍卖他回去的妖族是要将他作为食物,却也同时格外在意他的皮囊。他如今毁了容,出现在这里,大概是不肯相从,自行毁去容貌。”
季姰说话声音极低,未免沈祛机听不清,几乎是贴在他耳畔用气音说话,带着盈盈淡香的热流拂过耳畔,令人心痒。
沈祛机一怔,勉强回神,遂道:
“的确蹊跷。”
季姰跳下来,沈祛机下意识张开双臂护住她。
她将朝绯玉等人拉到一处,小声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几人说话,在周围嘈杂中并不打眼。
朝绯玉听了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
“此事的确矛盾,若是食物,即便反抗还是会被吃的,就算生了瑕疵不合买主胃口,也基本会被杀,活不到现在。”
“这好说,我们把这家伙带走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谢既不以为意。
“眼下人多眼杂,而且如此大张旗鼓,很难说不是故意为之的陷阱。”朝问羽低头看着掌心,“倒不如多观察一阵再说。”
此言一出,大家都觉有理,没再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季姰都要靠在沈祛机怀里睡着了,就听四周忽然一静,她猝然回神,只见远处来了一队瞧不出是什么的妖族,个个戴着面具,拉着那玄铁牢笼往另一侧去了。
“看来公主还是舍不得这么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