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姰欣然接过,夹起一块板栗糕咬了一口,眼睛发亮,朝他比了个赞赏的大拇指。
他不禁莞尔,勾了勾嘴角,见她桌上凌乱,本能地将其整理好。
季姰随他去,动作很快地吃着饭,动作仍游刃有余,不显急促。吃完后她又简单漱口,打了个哈欠,困意逐渐上涌。
她并不着急得到沈祛机的回答,反正他怎么样也是要回应她的,还能跑到天边去不成?
哦对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说。
季姰眨了眨眼,思忖片刻,决定还是明天和大家一起说更为妥当,免得再重复一遍。
沈祛机收了碗筷,用净尘诀一点,放入乾坤袋。她靠在案边,枕着胳膊,歪头瞧他:
“大师兄要走吗?”
沈祛机一滞,顿了片刻才垂眸道:
“等你睡了再走。”
此言正中她下怀,季姰露出个得逞的笑,伸手给他,沈祛机见状沉默,接过她的手,往榻边走。
短短几步路,她却忽地反手探上他腕间,轻轻捏住。t
沈祛机侧目瞧她。
季姰蹙起眉,同他对视,到底没说什么,深呼吸一二,拿出乾坤袋翻翻找找,找出一个青瓷瓶,放入他手心。
“这是慈宁长老给我的固元丹,说是炼了三十年,应该能助你恢复内伤。”
沈祛机闻言,握着瓷瓶的手下意识蜷缩,抿唇不语。
季姰却径直略过他,上榻,盖被,躺下,一气呵成,没再瞧他。
他当然发觉她在生气。
其实一整晚都是反反复复,她又向来表情鲜活,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看到他的时候,狡黠、喜悦、难过,以及气愤,时时交替,变脸很快。
可除了由着她,他又能如何呢?
沈祛机极轻地叹气,坐到榻边,右手覆叠在她掌心,手指与她交错,指缝摩挲。
“伤势不重,很快会恢复。”
榻上闭目的少女倏地睁眼瞧他,青丝堆在软枕上,宛若绸缎。
“你保证。”
“嗯。”他毫不犹豫地应。
沈祛机这话的确不只是为了哄她,他之所以不在乎伤及自己,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自愈能力较一般修士而言极快。
季姰鼓了鼓腮帮,对上他的视线,狠话也好劝诫也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干脆起身,将软枕往旁边一放,径自枕到了他的腿上,手还拉着他的右手不撒手。
沈祛机浑身顿时绷紧,呼吸一重,却并未阻止她,半晌才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摸她垂顺的头发。
此时夜深人静,季姰出神地把玩着他的掌心,抬眸瞥了他一眼,就见沈祛机目光迟滞,虽然落在她身上,却分明心不在焉。
见他如此,她便知他还未从她所言“心上人”一词中回神。
她倒是顾不得这许多了,今日大起大落,着实疲惫,枕在他怀中,呼吸间满是竹叶冷香,令人无比安心。
眼前终于开始模糊起来,不过片刻,怀中的少女呼吸便趋于均匀。
沈祛机垂眸,望着她恬淡的睡颜。
他的心中一片宁静,连识海中的风雪声都听不见,所思所想一概抛诸脑后,唯容眼前这一幕。
她说她的心上人是他。
如同溺水濒死的人骤然得到浮木,之前几乎将他击溃的绝望无所凭依,随之浮现的是巨大的迷惘和欣喜。
他何德何能。
此前也有夜半时分之际,他在她身侧,却只能任由晦涩和闷痛于心间蔓延。
如今……
沈祛机眉心微动,仔细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最后勾起她一缕青丝,于唇畔轻吻。
季姰醒来之际,抬眼就对上一双乌黑沉静的眸子。
她一愣,往四周瞧了瞧,仍是一片昏暗。
妖界没有白日,是以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瞧他姿势与她入睡时并无分别,她不免心生疑问。
“大师兄,我睡了多久?”
沈祛机闻言眼珠木然地动了动,遂道:“四个时辰。”
季姰闻言,揉着惺忪睡眼起身,凑近他瞧,一眼望见他眼底隐隐的血丝。
她又是无奈又是气愤地捏住他一侧脸颊,忿忿道:
“顶风作案,受伤还不睡觉休息,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他根本是在这儿坐了一夜,并未离开。
“嗯。”沈祛机并未否认,仍是如塑像一般没有动作,任由她搓圆捏扁。
季姰捏了好一会才放手,思绪呆滞片刻,终于如梦初醒,不满地蹙眉,按住他的肩膀:
“这位郎君,你昨夜被天底下最为渊博聪明的女子回应了心意,就没有任何表示吗?”
沈祛机闻言呼吸沉了沉,半晌开口,声音发涩。
“我……不敢。”
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到了如今地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可互相试探的,他还在犹疑什么?
“哦,不敢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说着就要下床,刚一俯身腰就被人反手一捞,整个人被沈祛机紧紧搂住,手臂不断收紧。
她刚要说话,眉心忽地一凉。
直到那凉意骤然下移,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沈祛机遏制住呼吸,在她脸上落下细密的吻。
一寸一寸,一触即离。
【作者有话说】
季姰:哦,原来不敢的是这个。
沈祛机:其实还有。
季姰:嗯?
久等啦~
注:“冉冉几盈虚,澄澄变今古。”——王昌龄《同从弟南斋玩月忆山阴崔少府》
第80章 红炉点雪
且说观澜亭内,沈祛机、季姰、朝绯玉和姬梵环坐,朝问羽和谢既各自立于一侧,商议对策。
季姰有个习惯,不喜欢对着空空如也的桌子谈事情,于是照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些零嘴。什么蜜饯樱桃、桂花怡糖、芡实糕,还有五味花生、琥珀核桃等种种干果,称得上琳琅满目。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习惯她如此作风。纵使是姬梵,在前阵子也见识过她乾坤袋的威力,于是也只是勾了勾嘴角,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眯起来。
朝问羽没见过这阵仗,饶有兴致地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幽幽开口:
“季姑娘如此,倒真是民以食为天。”
“是啊。”季姰坦荡点头,“不能吃的话,可少了很多趣味。”
她说着,见朝问羽的视线还落在那些食物上,以为他是想吃但不敢拿,遂直接抓了把花生塞进他掌心:
“朝公子不要拘泥,尽管吃。”
朝问羽:“……”
我是这个意思吗?
见他一向阴恻恻的表情终于有了别样的神色,甚至有点古怪,季姰以为是没给够,把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
“都在这,朝公子自己拿便是。”
一旁的谢既看不过眼,嗤笑一声:
“小师妹,你何必暴殄天物。”
“是吗?”季姰挠了挠头,虽然她觉得朝问羽这人看起来阴森危险,但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于是实话实说,“但是他和我是这里唯一没辟谷的凡人,还是得吃饭的。”
朝问羽:“……”
手中花生碎了。
朝绯玉闻言咳了一声,遂道:
“虽然他还没辟谷,但也是修行之人,没那么容易饿的。”
“那好吧,饿了和我说就行。”季姰不以为意,见姬梵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于是故作了然,语气同情,伸手作请,“殿下也自便,毕竟你们这的东西实在难吃。”
姬梵:“那就多谢季姑娘好意了。”
语气听不出喜怒,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祛机抬手取过一旁炉上的茶壶,倾茶入盏,放到季姰面前,而后一一为众人分好,这才淡声开口:
“我已和七殿下商议,共同调查妖界异动。”
此事之前已经定下,因而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谢既没去瞧姬梵,情绪照昨日平和许多,只是道:
“上了贼船是不得已,可有的人还是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