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大一个人应该不会掉进去。”她眨眨眼,就见沈祛机神色严肃,仍是不赞同,拉着她的手更紧几分。
“好好好,我不看了。”季姰叹了口气,“我就是怀疑这场瘟疫的源头是水。”
沈祛机没说话,拉着她后撤两步远离井口,这才垂眸看向她。
这是让她接着说的意思。
季姰作思忖状,半晌开口:
“自从我们来了之后,这里所用的水都是百里师兄带来的泉水,并非村中原有的井水。百里师兄的初衷许是灵泉更为洁净,且本身就有药用助益,这无意间正好切断了感染来源。”
“村中井水被污染了?”
“只是猜测,我们来那天,我将四周大概观察了一遍。人间的瘟疫本就与水源密不可分,此地村民体中或多或少都有妖力残留,其共同点必然也是水源,只不过这次不是卫生问题,而是水中妖力影响,化为寒毒。”
沈祛机闻言沉默半晌,松开她的手来到井边,指尖灵力泛起银光,径直落入井中。
季姰下意识要往前走,被沈祛机一眼钉在原地。
这井是真一点靠近不得。
她只好站在原地瞧着,片刻后,一道银光幽幽飘了上来,落在沈祛机掌心。
季姰随之望去,脸色一变。
那竟然是一块冰。
*
郢州,朝家。
此时夜半,一片寂静。二堂内,两方家主隔桌坐于上首,其他人两侧而下分别列坐,循规蹈矩。
朝绯玉坐在台下第一桌,与琊州家主的长子,她名义上的堂弟面面相觑。
“问羽,还不过来见过你大伯。”堂上与朝连陌相对而坐的中年男子着鸦青袍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向下首。
朝绯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琊州家主名为朝行简,是她父亲朝连陌的远房兄弟,朝家的旁支血脉。虽有亲故,到底也这么多年未有实质联系,也就她父亲与其偶有书信和生意往来,她与这些人是素未谋面。
朝问羽端正起身,看不出神情如何,走到堂中央,俯身行礼:
“问羽见过大伯。”
朝连陌满意地点点头,捋着胡须,遂道:
“今日我两家相聚于此,一应安排,除老夫之外,全靠小女。”
说着他看向朝绯玉,笑道:
“玉儿,你也过来,见过你六伯。”
朝绯玉毫不意外地起身,也到中间行礼,与朝问羽并排而立。朝行简亦点点头,但他天生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远不如朝连陌瞧着亲切,什么神情也都尽数化为无波无澜。
两人行礼之后都回到座位,转身之际,朝绯玉似乎察觉朝问羽瞧了她一眼。
今日他们不算是重点,却难免会成为话引子。朝行简就她位列月微宫一事赞不绝口,朝连陌很是受用,也夸朝问羽如今身负奇能,必定前途无量。
表面客套一番,朝绯玉早已习惯。他们你来我往之际,身后的行岚已经回来,站在她身侧。
“如何了?”朝绯玉t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
“回大小姐的话,我已经命人将东跨院收拾出来,安排六爷一干人等下榻。”
“好,你去吧,替我看着。”
“是。”
堂上觥筹交错,朝连陌和朝行简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才终于步入正题。
朝连陌看了朝绯玉一眼,后者会意,一抬手,堂上人尽数散了,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为兄若你前来,原因已经在信中言明。”朝连陌将酒斟满,“不知六弟意下如何?”
“听大哥所言,此乃我朝家起复之机。”朝行简端坐一旁,眉心微拧,“可如今仙界并未公然宣布与妖族对立,如今又传妖鬼纠缠,局势并不明朗,我等贸然入局,是否操之过急?”
“六弟所言有理,但越是乱局,我们才有机会占得先机。”朝连陌端起酒杯,“仙界不问妖族中事数十年,作壁上观,自有弊端。虽说有重启镇妖的打算,到底不得要领。我们对妖族了解更多,此为先机之一;如今逢鬼作祟,与妖族深有渊源,仙界对此同样不甚了解,若你我联手,率先将二者查清,那么又得一先机,而后居于其中,进可同仙门谈判,退可以从中牟利,何乐不为?”
“大哥是说,仙门并不擅驱鬼?”
“那是当然,如今的仙门早就志在登天,不问世事,若不是妖族异动会成为危害仙门所在的潜在祸端,他们仍会视之不见。”
“可是此事师出无名,若仙门不站在我们一方,岂不是得被斥责擅作主张?”
“的确不能公开行事,需得有法子掩盖。”
两位家主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愈发深入。朝绯玉听得实在无趣,抬眼瞥了眼朝千羽,只见他仍然端坐案后,但明显也没怎么听。
她找了个借口走出二堂,走到拐弯处,往台阶上一坐,吹着夜风。
父亲的考量她可以理解,但仍不能完全赞同。
也不知道季姰她们如今怎么样了,现在的事态并不美妙,之后说不定会险象环生。
“阿姐?”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有些陌生,却又无端熟悉。
朝绯玉骤然回头,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语气难辨:“是你?”
三步外站着一道玄衣身影,衣摆上绣着银色麒麟纹,长发高束为马尾,身量清瘦高挑,站在阴影处宛若一道游魂。
正是不知何时也溜出来的朝问羽。
朝绯玉心中莫名,她今日与他初次见面,怎么也谈不上熟悉,与陌生人无异,他上来却称呼得这般亲昵,让她颇觉怪异。
“阿姐是否不打算完全按大伯所言行事?”
朝问羽开门见山。
朝绯玉一怔,冷声笑道:“你又如何得知?”
“我了解阿姐。”
此言着实狂妄的不知天高地厚,朝绯玉莫名其妙,扬眉道:“不要妄自揣测。”
“阿姐不妨听我一言,我想与阿姐做个交易。”朝问羽往前迈了一步,月光衬得他更为苍白。
“哦?”
“若我爹答应大伯所请,也不会亲自出手,会派我前往。”朝问羽幽幽一笑,“到那时如何行动,自在你我二人之间。”
“你就这么肯定?”朝绯玉疑惑。
“当然,我的本事远在我爹之上。”朝问羽直言不讳,“阿姐若不信,之后尽管一试。”
朝绯玉心中的诡异之感愈发强烈,闻言问道:
“条件是什么?”
“和阿姐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就是舒心。”朝问羽勾起嘴角,似乎很是喜悦,“条件只有一个。”
“是什么?”
“带我走。”
他毫不犹疑,轻声开口。
【作者有话说】
季姰: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沈祛机:是谁?(冷声)
季姰:反正不是在说琴曲。
来晚了![求你了]
第69章 两心何知
捕妖阵法没有丝毫动静。
沈祛机、谢既和百里潇然守了一夜,风平浪静。
季姰本来也睡不着,井中所见实在令人难以放心,但沈祛机并不会容她熬夜通宵,依旧让她睡在了自己的识海里。
是以第二天她起来之际,就见百里潇然站在帐篷外的桌案旁,来回踱步,眉眼间满是焦灼。
“百里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掀开门帘探身出来,环顾四周,“大师兄和三师兄呢?”
“季师妹醒了。”百里潇然停下步子,朝她温和一笑,“谢师弟一早回了城中,说是得去希夷庙一趟。至于沈师弟……”
他蓦地伸手,双指并拢,指向她身后,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季姰见状回头望去,远远见沈祛机正朝她们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大师兄。”
果然是见缝插针地钻研厨艺。
“过来用膳。”
沈祛机将食盒放在木桌上,望她一眼,而后将早点一一拿出。百里潇然饶有兴致地凑近一瞧:茯苓霜、真粉,外加一小碟梅子姜。
他不免感叹道:“季师妹吃得真是丰盛,若不是已经辟谷,怎么说我也得沾光品尝。”
“多谢大师兄。”季姰走到木桌前坐下,笑意盈盈,看向对面人,“百里师兄现在要品尝也为时不晚。”
“怕是只能餐松饮涧了。”百里潇然瞧了眼沈祛机,心下了然,“我还是去给自己泡杯茶来,师妹先吃着。”
“茶?”季姰捕捉了话中关键,眼前一亮,正要站起身,“我倒是有……”
话还没说完,肩膀两侧忽地伸出两只手,将她不由分说地按在座位上,动作轻柔,却偏偏令她动弹不得。
一阵竹叶冷香自身后将她萦绕其中,如有实质。
“我去吧。”
身后人淡声道,语气肯定。季姰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早膳,没回头,肩上的重量骤然消失,唯有冷香浸润,隐隐浮动。
百里潇然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坐在她对面,看似淡定地端坐,实则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