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是我在宗门结识的好兄弟,叫他颂然就行,他这人脾气怪,不太爱说话,你们多担待。”
付良吟笑着,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颂然闻言朝他们点了个头,权当打招呼了。
几人说着,刚归来的两人不免注意到了田埂上的黑烟,沈祛机简单解释,说是天灾,付良吟听了表示担忧,径直就去找村长了。
村长见付良吟回来,又是如此体面的人物,自然大喜过望,拉着人说了好些话。季姰和沈祛机站在不远处瞧着,一时无言。
半晌,季姰问道:
“大师兄,你可瞧出什么不对?”
沈祛机:“目前还看不出。”
“刚看见他的时候真是给我吓得不轻。”季姰皱眉,“你说他为何同秦奉衍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秦奉衍就是付良吟,还活到现在?”
“并非是同一人。”沈祛机摇头,眸色沉沉,“且观后续,他既来自拂泠宗,总有露出马脚之时。”
季姰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丫!你可叫我好找!”
她闻言回头,就见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提着篮子,一脸无奈。
季姰顿时瞪大了眼睛,忙使劲地扯了一下沈祛机的袖子,后者于是也转身,随即一怔。
原因无他,那姑娘的眉眼与秦夫人极为相似,分明就是年轻未得病的秦夫人。
“不是吧!”季姰小声吐槽,“合着是这夫妇一齐诓我们?”
沈祛机眸色稍冷,安抚般地拍了拍季姰的手背,冷眼瞧着人走近。
“小凌也在。”秦夫人施施然t走近,柔柔一笑,又看向季姰,“一青已经回去了,阿娘还在家等着咱们,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家吧。”
季姰:“……”
合着我这身份是秦夫人的妹妹吗!
她大为震撼,勉强挤出个笑来,故作轻松地回道:
“阿姐,你先等等,我同凌哥哥有话要说。”
说着就将沈祛机拉到一边,语气难免焦灼:
“大师兄,这怎么办?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沈祛机还在因为“哥哥”二字出神,闻言顿了半晌,才道:
“既然秦氏夫妇都与过去素有渊源,的确要盯着秦夫人的动向。你先回去,天黑了我就去找你。”
他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给她:“以防万一。”
季姰接过,并未因他的话放心多少,叹了口气,道:
“这倒是无妨,我只是不想回去搓棉线。”
沈祛机:“……”
他不由得伸手,摸到季姰手上的茧。纵然两人此时不在自己身体里,如今种种表征亦非来自季姰本人,可还是不免令沈祛机面色一沉。
“你无需做这些。”沈祛机望着少女清亮的眸子,神色难辨,“我与你一同回去。”
“开玩笑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季姰狡黠一笑,“眼下还找不到三师兄,两边都需要人,我先回去了,大师兄你自己小心。”
她说着,连带着手也从沈祛机掌心撤离。后者下意识一拢,握了个空。
季姰朝着秦夫人走去,脑中忽地冒出个念头。
自己是秦夫人的妹妹,叫二丫。
难不成秦夫人之前名叫大丫?
想着她差点摔个趔趄,秦夫人连忙扶住她,语气嗔怪:
“一天不是躲懒,就是和小凌卿卿我我。”
季姰懒得辩驳,正要同她离开,那边村长和付良吟二人已经说完话,正朝这边走来。
四人就在田埂上面面相觑,季姰明显察觉到秦夫人脚步一顿,直直看着付良吟,说不出话来。
不是,是这时候对上眼的么?季姰心道,要不要这么草率啊!
倒是付良吟先回过神来,弯了眼睛,朗声道:
“阔别数年,阿莲近来可好?”
季姰侧目,就见秦夫人眼眶一红。她忙点点头,道:“很好,你……也好吗?”
付良吟一笑,没再说什么。季姰在两人之间来回瞧了瞧,心道这两人难不成还有点前缘?
没看个明白,倒见颂然似乎翻了个白眼。她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眼下不是坐下谈心的时候,秦夫人朝他福了一礼,拉着季姰先走了。
季姰走着走着,发现不对。
为什么秦夫人有名字?
*
回家去吃了晚饭,挨了便宜阿娘一通骂,季姰总算借着干活为由,扯了两块棉花就出了屋。不远处的牛见了她,撅了撅蹄子,鼻子哈气,季姰看了它一眼,走到旁边,抓了把草扔进石槽。
她已经把秦夫人家的情况了解个大概。这一家本姓尤,有三个孩子。
老大就是秦夫人,原名大丫,现名凤莲;而后是她附身的这一位,就叫二丫;最后是一个不着调的弟弟,叫尤一青,是村里从前有个秀才正经取的名,但他本人完全配不上这样的名字。
季姰:“……”
都说一家子老二最不受宠,那也不能区别对待成这样吧!
而且凌淮也真是的,读那么多书,不知道应该给自己媳妇改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季姰忿忿不平一阵,也不纠结于此,转而思忖起秦夫人,也就是尤凤莲的反应。
晚饭席间,她也曾试探过尤凤莲和付良吟从前的关系。但尤凤莲支支吾吾不肯说,倒是阿娘听了将她们一顿骂,季姰这才知道尤凤莲已经订了亲,是村西头的董家。
见尤凤莲泫然欲泣,季姰连忙转移了话题。后来是尤一青闹着要吃蛋羹,才将农妇的注意力移走。
所以是两人当初有情,后来付良吟远走他乡,尤凤莲苦等不得,被迫嫁人?
季姰抿了抿嘴,心绪复杂。
她出着神,手里揪着棉花,百无聊赖之际,却听柴禾垛那边传来了什么动静,忙屏气凝神,悄然走近,查看情况。
季姰猫着身子,靠着柴火,顺着缝隙往那边看。
此时已然天黑,好在月光清亮,可以照人。甫一瞧过去,竟然看到一个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身影——
颂然。
这个人是和付良吟一块来的,季姰对他本就一无所知,印象还停留在付良吟介绍时形容“不爱说话”的冷面男子。但眼下他叉着腰,松松垮垮往那一站,满身的混不吝,与傍晚所见全然是两个人。
没待她接受这一反差,那人自言自语地骂了几句,而后猛地朝季姰所在方向看过来,眼神锐利的可怕。
不好!
季姰忙往一旁缩去,就听他轻笑一声,悠悠道:
“别藏了,我知道你是谁。”
季姰不敢动,不知这话是否是在诈她,却又无端觉得这语气十分熟稔。
见她不予理会,那人哼着歌,长腿一迈就朝她走过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反应过来这种熟悉来源于何处——
这举手投足的懒散,恣睢不羁的姿态,与傍晚截然相反,分明就是谢既!
在她思忖之时,谢既已经走到她面前,俯身将柴火往两边一扒,声音宛若索命鬼魅:
“抓到你咯……”
季姰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使劲一拍。
“诶呦!”谢既吃痛,简直气得发笑,“好你个尤二丫,就是这么对你师兄的是吧!”
“你都说是尤二丫了,哪儿来的师兄?”
季姰没好气道,然后发顶就被人使劲地揉了一下。谢既收回手,嗤笑一声:
“师兄是无所谓,不过你倒是跟秦夫人攀上亲戚了,也算意外之喜吧。”
“说正经的。”季姰仰头瞧他,“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也不清楚,醒来就在秦奉衍旁边了。”谢既拍了拍衣摆上的土,语气无谓,“他一开口就跟我称兄道弟,我又不知道这原身是什么性格,只能少说多看。不过见他习以为常,我就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样了,这一路上可给我憋坏了。”
季姰:“那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谢既:“本来是有所怀疑,但一见大师兄那样就猜个八成了。他总是一副公子派头,想猜不出都难。你走之后,我找机会和他碰头,他应该也是见我就看出来了。”
“幻境引我们来此,应是还原当时天泽神君的传说。”季姰转了转眼珠,“你那边可发现些什么?”
“别的暂且不知道,但听付良吟话中信息,我们应该是早就到了。”
谢既说着,见季姰神色困惑,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那空刚醒,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说这两日在山中都准备好了,是最后一次,今日可以回村。我听这意思,应该不是今天才到达柳杨坡,像是早到了两天,且不是头一回回来,之前也来过,今天才出现在村民面前。”
“这么说来,他还在准备什么东西?”季姰察觉端倪,“可知最初是多久之前?”
谢既摇头:“不知,听他那话,少说来了三四回是有的。”
季姰还欲说什么,就听后院的门“咔嚓”一声开了,忙拉着谢既蹲下,两人掩在柴禾垛后边往那边瞧。一个窈窕人影走出,季姰定睛一看,是尤凤莲。
谢既:“她这么晚出来作甚?”
季姰:“傍晚你也看见了,久别重逢,肯定是去找付良吟。”
谢既啧啧两声:“原来他们是这时候狼狈为奸的。”
季姰:“话也不必这么难听。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上去瞧瞧?”
两人达成共识,蹑手蹑脚地跟在尤凤莲身后。在小路七拐八拐地走了一阵,来到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门口,正见到付良吟和沈祛机从屋内走出,看到尤凤莲,俱是一怔。
尤凤莲怯懦出声:“阿阳……”
沈祛机很是识趣,立即道别,说不必相送,付良吟连说对不住,这才引尤凤莲进屋。门一关,沈祛机就往季姰和谢既二人的藏身处走来。
季姰和谢既正蹲在矮墙后,见沈祛机走过来,季姰忙也拉着他蹲下,食指伸到嘴边,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