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姰听这话就知道桃吉真人又想到当时空中偶遇那一幕了,心道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沈祛机倒是十分镇定,仿佛没听见这句调侃,拱手道:“见过两位长老。”
“这回下山,内门弟子的领头代表目前只有你们六人。”桃吉真人视线自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回到沈祛机身上,“尤其是小沈,你的责任重中之重。此行不求能完全平息祸乱,还是以查明事情缘由为主,且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优先。”
“是。”几人行礼颔首。
“必要之时可以呼叫门内支援,切不可意气用事,小心为上。”慈宁真人也嘱咐道,从一旁端上几个瓷瓶来,“这是能缓解妖毒的丹药,你们每人都拿上些,以防不测。”
“多谢慈宁长老。”
“行了,嘱咐的话就说到这,我们也另有事情需得调查。明日大家自行下山,我们就不送了。”
桃吉真人挥挥手,坐上了他的桃枝。慈宁真人亦是笑着点点头,手杖一敲地面,转眼也没了踪影。
“我觉得他们很着急要走是怎么回事。”季姰小声道。
“你没感觉错,尊者大会还没开完呢,不然镜昱长老也不会不来,想来是他一人扛不住。”谢既也道。
“诸位同门,余下的时间,不然我们总体商议一下路线吧。”
裴行期拱手开口,其他人对视一番,也只得点头。
季姰趁机挤到姜令杳身侧,悄悄问道:
“令杳,你大师兄这种时候一般得说多久?”
姜令杳看了看前方背影,没说话,比了个一。
“一炷香?”
姜令杳摇头。
“一盏茶?”
姜令杳还是摇头,总算开口,苦着脸,声音微不可察:
“至少一个时辰。”
“哈?”
【作者有话说】
季姰:不是你一个大弟子开会时间比长老还要长是怎么回事啊!
沈祛机:(赞同点头)
小分队马上出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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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青蚨血
第31章 柳杨坡下
孟州境内,浮岚飞翠,叠立云表。
一辆马车独自行驶在路上,马蹄踩过水洼,溅起一片水珠。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地表泥泞不堪,马车行进的也并不快,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石子的咔嚓声交织成一片,在宁静青霭中十分清晰。
驾车的是个极为俊俏的少年,双腿叠在一起,脚尖朝天,一副懒散姿态。他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把玩着两枚墨玉核桃,草帽下的脸庞很白,眸子要睁不睁,嘴里还叼着根狗尾草,总之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我说,这真的靠谱吗?”他打了个哈欠,扭头问车内,“明明可以直接坐法器到地方,为什么还要来江边上卖水这一出?”
一只秀美的手掀起车帘,露出一双狭长凌厉的眸子。她微微探出车身,打量了一番四周,才悠然道:
“谢既,不就是让你会儿驾马车,这么点距离你抱怨过几回了?”
“我说的有错吗?”谢既将狗尾草拿开,扶了扶草帽的帽檐,“要是掐个诀早就到了。而且就算要坐马车体验生活,也不是非得有人在前头抽马屁股吧?明明弄个障眼法就行,本公子这么亲历亲为还是上辈子。”
朝绯玉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
“有人在山上偷懒,下了山就是得多干点。”
“好师姐,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你可知道?”
季姰扑哧一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谢既虽然嘴上怨气颇多,驾车却是极稳,她可以放心地煎些茶水。一套动作下来也算是行云流水,季姰将茶盏摆好,一一斟满,头一个递给了谢既。
“三师兄辛苦,喝点茶。”
车帘再度被掀开,季姰将茶盏递给谢既。后者伸手接过,长叹一声:
“还是只有小师妹管我的死活。”
将茶水一饮而尽,谢既清了清嗓子,一甩缰绳,又道:
“还有三十多里地,不会全程都得我来驾车吧,大师兄你说呢?”
车内闭目养神的沈祛机睁开眸子,闻言面色不改,语调亦毫无起伏:
“猜拳我没输。”
谢既闻言如同酸倒牙一般“嘶”了声,季姰和朝绯玉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沈祛机眼睫微垂,也极轻地勾了勾嘴角,然后继续打坐。
“好好好,您三位好好坐着,小的就任劳任怨一回。”
谢既无奈地轻嗤一声,终于不再说话了。
“诶呀,这不是小心为上吗?”朝绯玉笑着开口,“此行虽说并非要完全掩饰身份,但初来咋到还是得谨慎些,劳驾谢道长当车夫了。”
谢既哼了一声,面上却未见怨怼神色,反而是一种因着游刃有余而有的悠闲神情。
一个人影突然探出马车,随即坐在了他的右侧。谢既余光一瞧,季姰已经坐好,手里还拿着话本子。
“你出来作甚?”
“陪三师兄待一会儿,省得你无聊。”
季姰说着,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翻开话本,还顺手从他身旁抓过一把花生米。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谢既抿唇,虎牙在下唇上印出一道凹痕。他向来很难安静得下来,于是顺嘴问道:
“这回又是看的什么?”
“合欢宗师妹她左右为难。”季姰说着,翻回封面确认一眼,“三师兄也要看吗?”
谢既那一贯懒散无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神情,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谢了,此等好书还是小师妹自己细品吧。”
季姰也没在意。此时雨洗遥山,晴岚宿地,空气浸润,裹挟着草木气息。此情此景,看着话本吃着零嘴再惬意不过。
没待她仔细享受,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手中的话本一下子抽走了。
季姰蹙眉,心道谁这么扫兴,一转身就对上沈祛机漆黑的眸子。分明无甚情绪,却莫名地让人觉得这人似乎不太高兴。
“大师兄干嘛抢我书?”
沈祛机看着气鼓鼓的少女,眼睫缓缓动了动,惜字如金:
“没收。”
随即马车帘子就被放下了,季姰瞥见一旁谢既憋笑的神色,只觉自己吃了两个亏,一时气上心头,却不知怎么办才好。半晌她抬高声音,故意道:
“哦我知道,大师兄又是想自己偷偷看。我说过,大师兄要是想看可以直接跟我借,我还是很乐于助人的,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话音刚落,车内的朝绯玉仿佛看见沈祛机额角的青筋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不应该在这儿——朝绯玉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确这一点,早知道方才她就坐到马车外面去了。于是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无事发生。
沈祛机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把话本子还给季姰。默了半晌,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往马车外递。
朝绯玉趁机瞥了一眼,那东西乍一瞧很像鲁班锁,但她很清楚其实t并不是,一时心情复杂。
“玩这个吧。”
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准确无误地将东西放到少女怀中。季姰低头一瞧,久久失语。
在她的印象里,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才玩过这种东西,她家隔壁的木匠会做很多种,季宁川每样都给她买过。
沈祛机当她是小孩吗?
季姰心中再次升起被人看不起的忿忿和无奈,心道沈祛机有时候对待她的方式,比她爹更像把她当孩子。自己在他眼里究竟是个什么诡异形象?
“大师兄太小瞧我了,这东西我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解开重装了。”季姰道。
沈祛机没有回话。谢既草草打量了一眼,似笑非笑:
“这个不一样,小师妹玩玩就知道了。”
季姰闻言,将信将疑地拨弄了几下,还真不太一样,于是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暂时将话本子的事放在一边。
谢既心中感叹,沈祛机倒是真大方,能把玉凰天机锁给季姰当普通玩具玩。
此后一路无话,连谢既都百无聊赖起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晴朗,所以一路上基本什么人都没碰上。
又走了大概二十里之后,一处村子映入眼帘,村头的大石上用朱砂描刻着“柳杨坡”三个大字。大概是经历风吹日晒久了,字迹颜色已然斑驳,隐有掉色。
一队骡子正从村子缓缓往外走,背上驮着许多包裹,正好挡住了季姰一行人的去路。谢既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得勒住缰绳,停在原地等待。
季姰本来已经困意深沉,见状也恢复了意识,慢吞吞地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不明所以:
“三师兄,怎么停在这儿了?”
“被骡子挡住了,得等会儿。”谢既磨了磨牙,瞧不出神色如何。
朝绯玉也掀开了马车的窗帘,正好瞧见骡子从马车旁经过。其中一匹骡子身上的包裹有些松动,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一个角,貌似是极为精致的绣品。
她没在意,往村口张望一二,目光从河畔掠过,语气有些惊奇:
“早就听说孟州的浮明节奇景独绝,没想到一来就能碰上。”
此时夕照红于烧,并不十分昏暗。然那河中花灯繁盛,较霞色流光更胜,如九天盈川,令人神往。
谢既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天还没黑就点上灯了,这村子想必很有钱。”
“可是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季姰有些疑惑,“连方才的骡子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此时按理说是吃晚饭的时候,但举目望去连炊烟也不见。
“管他呢。”谢既不以为意,见骡子走完,扯紧缰绳就要上路,“再不走,天黑也进不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