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永元消失了足有四十分钟。
时灿说过,宫永元每次正儿八经求签的时候,都要沐浴焚香,讲究的很。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对神灵怀揣敬意,宫永元的签才足够准确。
四十分钟后,宫永元在群里发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了香炉,一共三根香,有两根燃烧得较短,剩下一根要长很多。这种现象被称作“三长两短”。
三长两短依次源于古代的丧葬习俗,据说棺材未扣上棺盖前,只有五块木板,五块木板的长度就是三长两短。因此,三长两短意味着死亡和不幸。
第二张照片是一根灵签,签上写着第四十签。旁边还放了一张纸,纸上是签文——
第四十签,客死他乡,下下签。
林逐月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派出所给张妈做了笔录,给了受案回执,说是要对情况做一些调查,确认属实后,才会予以立案,让张妈先回家等着。
如果张凯那边有继续联系张妈,就立刻给派出所打电话,聊天的时候务必要小心,不要透露已经报警这件事。
大家从派出所返回了林家的别墅。
林琅让大家都看了看零用的银行卡里的余额,确保在过年期间也能随时拿出六十万来。
林逐月上了楼,趴在窗边,心里有些惆怅。
所有人都在为了张凯能回来而努力着,只有她清楚,这些努力都是无用功。张凯,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年轻人的生命已经结束,他再也不会回到张妈的身边。
林逐月想把事情说出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要如何解释自己是灵师?
又要怎么让张妈相信张凯已经死去?
林逐月喝了口放在窗台上的桂圆冰糖水。
世界为何如此残忍?能够煮出这么好喝,这么甜蜜的桂圆糖水的人,生命怎么会苦涩如斯?
外面在放烟花。
林逐月无心观赏,被吵得辗转难眠。
后半夜她干脆就不睡了,披了衣服,拿了小零食,爬到阁楼露台上去吹夜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风吹得久了,她困意全无,越发精神了。
林逐月趴在露台的栏杆边,她拿出手机,十分缺德地拨了时灿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
时灿因为困倦而格外沙哑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他说道,
“新年快乐,扫地机。”
林逐月闷闷不乐地说道:
“新年快乐,你没设置免打扰吗?”
“设置了,但是为了方便你拜年,把你的号码加进了白名单里。”
时灿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不过你不是要给我拜年才打电话的吧?”
时灿对林逐月还算了解。
他的搭档在没有要紧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半夜三更打电话。
林逐月后退两步,在摆在露台上的椅子上坐下,她将手机放在耳边,低落地垂着头,问:
“我到底该不该把张凯已经死了这件事告诉张妈?”
时灿那边沉默了很久。
林逐月以为他挂了电话:“喂?”
“扫地机同学,你不会是扫地的时候在地上转圈摇摆,把自己转晕了吧?”
时灿的声音已经比刚接电话的时候清醒了很多,他说道,
“你救不了张凯,但还来得及救张妈。”
时灿拿起放在床头的养生壶倒水。
“从你的描述来看,张凯对张妈来说极为重要。而那个张妈,从她差点鬼迷心窍偷发卡这件事上能看出来,她似乎是能够为了救儿子做出蠢事的。”
时灿对林逐月说,
“你们以为,把钱放在你妈妈手里,张妈就没办法花钱去赎张凯吗?现在网贷挺发达的,随时能拿到钱。张妈要是太担心儿子的安全,背着警察偷偷转钱也不是没可能。”
“她已经失去孩子了,要是再欠上六十万网贷,人财两空,这辈子才是真的会完蛋。”
“趁着她还没犯傻,赶紧救救她吧。”
时灿拿起水杯,说道,
“告知真相或许很残忍,但在我看来,放任一个人糊里糊涂,不清不楚地跌进深渊,才是真正的残忍。张妈的人生也还没到最糟糕的程度,她还想要孩子的话,做试管也是来得及的。”
时灿的灵武是刀,所以人也如同刀一般,有着快刀斩乱麻的作风。
谈完了张妈的事情,时灿又把话题扯回日常上,耐心地询问道:
“你在家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林逐月抿了抿唇,诚实道:
“说实话,不太开心。”
时灿摸着躺在被窝里的法棍,说道:
“那就快点回来,我帮你订机票。法棍很想你,每天都去你房间找你,坐在你床上发呆。”
“好。”
林逐月挂掉电话后,轻手轻脚地下楼,推开林琅的房间门。她悄悄摸摸地走进去,在床边蹲下,伸手推林琅。
林逐月唤道:“妈妈,妈——”
林琅的睡眠比较浅,很快就被林逐月叫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蹲在床边的女儿,问道:
“怎么了?要一起睡?”
“不是,是张妈的事情。”
林逐月对林琅说,
“妈妈,我需要你帮忙。”
林琅和林逐月对视,见林逐月一脸认真的表情,她叹了口气,起来换衣服,简单梳洗后,她和林逐月一起悄悄地出了林家的大门,开上停在门外的车,朝着她自己的房子去了。
林琅自己的别墅和林家相距不近,需要跨越半个元城,开车来回是件很折腾的事情。
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林逐月从衣帽间里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出来,打开箱子,把放在里面的旅行包拿出来。
她从天城收拾行李的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心理原因还是灵感原因,总觉得很不安,就把基础配制工具包带上了,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吃宵夜吗?”
林琅拉开冰箱,说道,
“我煮点吃的,我们吃完再走。”
林逐月本想说一句吃,但听到林琅要亲自煮,她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说道:
“现在吃东西的话早餐就吃不下了,大年初一第一顿饭不好好吃的话,外公外婆又要生气了。”
不管包含了多少母爱,也改变不了林琅是天选黑暗料理大师的事实。林逐月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也不愿意吃一口林琅煮的饭。
林琅失落地关上冰箱门:“那好吧。”
天亮的时候,她们回到了林家老宅里。
张妈起了个大早,正在拿着洗地机打扫客厅,她见林琅回来,连忙打招呼:
“阿琅,小月,你们怎么出门了?哟,小月怎么拎了这么大一个包,来,我帮你提。”
“不用。”
林逐月把包换到另一只手里,她抬起头,近乎恳切地看着张妈,说道,
“张妈,能过来一下吗?”
张妈是有些慌乱的。
她不太明白林逐月为什么要找她,难道是昨晚自己意图偷窃林逐月的发卡,让林逐月觉得不舒服了?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件事的确是她不对。
可是,她现在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们谈谈小凯哥哥的事情。”
林逐月拎着旅行包,说道,
“我想让你见见他……”
张妈有些听不懂林逐月的话,但林逐月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很诚恳,事情又关乎她最在意的小凯,所以,尽管有些不明所以,张妈还是把洗地机关掉,跟着林逐月去了庭院。
林逐月把旅行包放
在地上,她拿出装着供奉过的露水的瓶子,又拿出两片柳叶,用柳叶蘸了露水,递到张妈和林琅手中。
林逐月说:“你们擦擦眼睛。”
张妈照做了。
林逐月从旅行包里拿出风筝线的线轴,又以朱砂为墨,绘制了九张符纸。
她用木棍在地上虚虚地画了个圈,将其中八张符纸按照八卦的八个方向摆在圈上。
林琅和张妈错愕地睁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竟然看见林逐月用木棍画过的地方,正在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辉。
林逐月将最后一张符纸贴在风筝线的线轴上,这张符纸上,写着张凯的姓名和八字。
林逐月将线轴递到张妈手中,拿着酒精棉和采血笔扎了张妈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来,将血液抹在黄符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