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还心存侥幸,安慰自己说人不可貌相,安知知身上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品质,所以才让大兄弟如此欣赏——譬如在战场上她敢开着一架不具备武装的运输机到敌后去送补给,就足见这是一个勇敢的姑娘,所以日久生情也未必不可。
但是大兄弟转眼就说自己一见钟情——这审美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严决看着高响那张瞠目结舌的脸,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地说:“这难道很奇怪吗?就像你觉得新星技研的SR001很美一样。”
高响恍然大悟:“确实,不奇怪,不奇怪。”
一句话,瞬间让他觉得一切合情合理起来。
两人收拾好东西向外走去,彩排场上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各自收拾工具,准备收工。
“小严,小高,这就走了?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严决摇摇头:“谢谢指导,我和别人已经有约了。”
高响也跟着摇了摇头:“我也在那个约里。”
指导露出略显遗憾的表情:“这样啊,那你们路上小心,明天是加入灯光的训练,回去准备一下。”
“好的,指导。”
“大兄弟,你上次不是问我应该怎么告白吗?莫非到现在还没有行动?”离开场地,高响又想起了已经过了有些时候的那个话题。
严决若有所思:“你提醒到我了,要不就今天吧?”
*
安知知花了一下午时间,删删改改,大致把维修工具的使用报告给写了出来。
因为记忆中的使用感想是十分便利,所以起初以为很快就能完成报告,没想到实际记录下来,左一处右一处,需要改进的地方越挖越多,报告也就越写越长了。
齐浩前辈会不会生气啊……居然挑了这么多不足的地方出来。安知知看着自己那篇洋洋洒洒的报告,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思索着能不能让这份文件看起来更加精简一点。
结果就是除了去掉一些累赘的措辞之外,完全没有达到她想要压缩分量的效果。
果然,还是全部保留着吧,齐浩前辈……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他又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安知知删掉最后一句废话,将文件保存好,拎到了对话框里。
再按一个回车键就可以发送了,但安知知迟疑了半天。
发送文件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说一点什么,直接发过去的话会不会显得没有礼貌?
还是说先发过去,然后快速补上文字?
该怎么说呢?
“齐浩前辈,你送我的那套工具很好用,再次表达感谢。文件内容是我根据具体使用感受而编纂成的报告,请查看。”
她小心翼翼地在对话框里敲好这句话,翻来覆去咀嚼了许多遍,一会儿觉得好像过于干巴无情,看起来假惺惺冷冰冰的,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说也不错,毕竟没有更好的措辞了。
手指头在键盘上晃了半天,没等她痛下决心,电子锁开锁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她一紧张,手指碰到屏幕,一行字终于发了出去。
安知知吓了一跳,又赶紧将文件补上,这才像了却了一桩使命,冷静了下来。
她伸着脖子向玄关看去,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原本以为,原本以为大师兄和2507的房东谈好之后,就会直接入住,今天晚上,也就不会回来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准备,没想到他却回来了。
心里激动,但又怕他转眼就会离开。
“知知,久等了。”身量高挑的青年弯腰换鞋,“饿了吧?我买了好吃的。”
安知知啪嗒啪嗒地跑到玄关迎接,一眼就看到了被稳稳放在地上的袋子。
袋子上印着花里胡哨的图案,被装在里面的东西撑成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圆柱体。
她歪了一下脑袋:“是什么呀?”
“蛋糕。”严决一边露出故作高深的表情,一边毫不遮掩地公布了答案。
第60章 蛋糕
身形小巧但装饰繁复的蛋糕很快就被毫不留情地送上了餐桌。
严决从灶上借了火, 点起两支造型别致的蜡烛。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下蛋糕上跃跃跳动的烛光。
暮色暗沉之中,火光微动, 气氛暧昧。
“是HL系列的机甲欸!”安知知乖乖坐在桌前,一脸惊奇地看着两支高矮不同的蜡烛——细而短的那支是HL系列的轻型机甲,HL-12, 高而大的那支则是同属于HL系列的HG-12。
为了纪念战争胜利和思乡日到来, 眼下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庆祝的气氛, 商场街巷的装饰也焕然一新, 各种商品也都趁热打铁地推出了纪念款式。
就比如眼下这两支蜡烛。
以HL-12为代表的战斗机甲在此次攻防中起到了巨大作用,模仿其外形制作的各种摆设装饰因此销路紧俏,严决一进店便看上了这款蜡烛, 认定小师妹定然喜欢。
果然……
看到安知知的眼睛在火光照耀下看起来闪闪发光, 严决心中喜悦。
然而转眼就听到安知知说:“就这么烧掉太、太可惜啦……我能不能把它们留着呀?”
“当然。”严决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不过两支蜡烛,知知喜欢,他还有不给的道理?
继而安知知小心地将脑袋往前凑了一点,嘟起嘴唇, 呼地一吹。
世界在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看到两双眼中各自有光。
“啊……”安知知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 “我、我去开灯!”
她慌慌张张从黑暗的餐桌边上撤离, 摸索着厨房的导台, 准备去找灯光的开关。
严决伸手, 将她手指扣住, “等等。”
“怎、怎么啦, 大师兄?”正在摸黑的安知知有些诧异地回头, 下意识地想将手指抽出来。
“知知, 我喜欢——”
“唔!”
一时冲动, 已经说出口的话,可是还未等他说完,黑暗之中便响起一声惨兮兮的惊呼。
“怎么了?”
想要抓住的那只小手像鱼一样从他指尖溜走了。安知知蹲了下去,单手捂着脚背。
“脚趾……撞到凳子腿了。”可怜巴巴的,又有些扭曲的声音。
安知知穿着浅色的居家服,即使在黑暗中依然很好认。严决站了起来,看到一团粉白色、小小的东西正缩在导台边上,和六年前在侧长峰的竹林前看到的一样。
他走过去,单膝跪立在她身旁,单手覆上她捂着脚趾的手背。
“呜——”安知知像小动物一样呜咽起来。
严决轻轻缩了缩手指:“弄疼你啦?”
安知知无言地摇了摇头。
“吓、吓了我一跳……”
纤长有力的手指盖在她并不敏感的手背上,指腹从手背的皮肤浅浅划过,因为握剑而生的茧子小心地摩挲着,留下无痕的印记。
有些凉凉的,又好像热热的,痒痒的。
“我不要紧的。”她好不容易挤出一句。
“嗯。”严决不置可否地应着,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又把她扶回了餐桌前的凳子上,看她坐稳了,才像一条影子似的飘然而去,到玄关按下了吊灯的开关。
温柔的光线倾泻下来,受惊的女孩子垂头坐在桌边,耳尖泛着红。
严决在心里微微叹气,走回桌边,坐下,将两支蜡烛从奶油和蛋糕的合体物之中解救出来,用纸巾擦了擦,放到小师妹面前:“好啦,可以吃蛋糕啰。”
说着,从纸袋里抽出赠品的塑料刀,利落地将整块蛋糕均分成了六份,又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愧是修了百多年剑术的人,即便用这塑料道具,也顺手得很。”
一块切口整齐、形状匀称的蛋糕被盛进纸盘,放置在安知知面前。而安知知眼神飘忽地研究着那两支蜡烛。
严决失笑:“都已经经手过那么多真品了,怎么还对仿制的小玩意儿这么上心。”
安知知想了想,认真道:“因为平日里见得多了,所以看到这分外不同的,就觉得特别有趣。嘿嘿……”
“知知。”严决唤她小名。
安知知终于抬起头来,试探地与他撞上目光:“大师兄?”
“我喜欢你。”他一字一句笃定地说道。
“……嗯……”安知知难得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眨着眼睛,像是在反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努力理解那四个字的意思,“……噢……”
结果就是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声音。
然后一本正经地拿起附赠的小叉子,从面前的蛋糕上小小切下一块,送进嘴里。接着再切下一块,送进嘴里。
六分之一的小蛋糕,转眼就被吃了个干净。
“再来一块?”严决问。
“唔,嗯。”安知知点点头。
严决看她一眼,笑了起来:“鼻尖上沾到奶油了,怎么会吃到那上面去的?”说话间又盛好一块,放到她面前。
安知知伸手蹭了蹭鼻子,想到刚才手指碰了脚趾,又噔噔噔地跑到水池边上洗了个手,回来吃掉了第二块小蛋糕。
严决用叉子削下一团奶油:“这据说是用蛋清做出来的。实在没想到蛋清在高速搅拌之后居然能变成这副模样,倒是让人惊奇。不如哪天我们在家动手做做看?”
“大师兄不是要搬走了吗?”
“就两步路的距离,还不是想过来就能过来?还是知知有那——么舍不得我,所以这两步路的距离都会觉得远?”
若不是舍不得他,又怎会一反常态地主动申请调职,又怎会千里迢迢地跑去战场——难道要告诉他,这些真的,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吗?
说他自作多情也好,说他过分自负也好,说他自我感觉良好也罢,他就是相信,安知知定然心许于他。
可是,他都已经如此坦率直白,这个话题怎么又不知不觉被一揭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