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心,现在暂时安全了。”
沈润暂时顾不上问其他的,把拉链拉开一截,低头看着锁骨之下的诅咒印迹——那只黑色的眼睛依然没有完全成型,眼睛仍是闭合状态,但是颜色比刚才深了不少,按照这个速度,它完全成型也只是时间问题。
沈温目光落到诅咒印迹上,脸色微微变了变:“祂给你种下的?”
沈润正研究有什么法子能接触诅咒,随便嗯了声。
沈温表情有点古怪,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未成形的诅咒应该有一定的距离限制,嗯...他现在应该感应不到你。”
他这话倒不像是给沈润说的,反而更像是自言自语。
沈润有些话想问他,她抬起头正要开口,就听轻轻一声‘噼啪’,钨丝灯泡灭了
。
这会儿已经时值黄昏,在日语里,17时-19时这段时间还有个别称,叫做逢魔时,意思是白日和黑夜的界线在此刻模糊,正是群魔乱舞之时。
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旧的铁栏窗,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到扭曲变形。
沈润本来一直在门边站着,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背后,他几乎和她紧紧贴着,伸头在她脖颈处轻嗅,声音迷醉。
“小润,你好香。”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隐约可见森然的利齿和鲜红的口腔内壁。
下一秒,沈润消失了——异能,隐身。
沈温微怔,短暂地迟滞了一下。
他正要出手,沈润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一把由电光聚合的利刃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很快从他的胸口氤开,沈润没有任何停顿,再次发动自身绝技——异能劫掠。
......
这次来蚩城,蚩双流没带陆阔,反而带来了曹徇——比起精明过头的陆阔,曹徇这种狂信徒显然更为忠心可靠一些。
等曹徇赶到镇庙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经不成人形的蚩双流——他现在看起来非常不好,镇庙里充满了触足,簇拥着中间一张苍白的绝色面孔。
这样子明显是身受重伤,曹徇心里一跳,也不问发生了什么,急声道:“主人,您能不能先变小一点,我开车带您先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那张脸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撩起眼皮看了看,不断蠕动的触足缓慢地聚合收缩,终于被压缩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形怪物——当中那张脸还是蚩双流的。
幸好他这次开来的私家车够宽敞,曹徇忙扶着他上了车,这才谦卑地询问:“您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蚩双流脸色仍是极差,闭目不语。
触手不断地翻滚蠕动,他尝试着修复人身,但失败了,反而消耗了他所剩不多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他还要保持这种怪物的状态许久。
按理来说,这种本体形态才是他最舒适的状态,但此时此刻,他居然为此感到焦虑和说不出来的烦躁。
这么多年曹徇总是斗不过陆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管不住嘴。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扫了眼蚩双流,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一脸不可置信:“难道是沈润把您打伤成这样的?”
他没记错的话,蚩双流特地赶到巫庙就是为了见沈润。
蚩双流终于有了点反应,本能地否认:“...不完全是。”
他顿了顿,冷冷道:“是蚩氏。”
曹徇曾经详细地查找过蚩氏的传说,他算是当今世上最了解蚩双流过往生平的人类之一,他思考了会儿,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蚩氏是谁,他一脸震撼:“是那个蚩氏的先祖?”
他满脸不可置信:“这都过去几千年了,他居然还活着?”
蚩双流闭目思索了会儿,终于吐出两个字:“寄生。”
曹徇不解其意,蚩双流也没耐心解释,他长睫低垂,眼神阴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曹徇对这些千年老怪十分好奇,要不然也不能成为蚩双流的狂信徒,他安静了会儿,又忍不住开始叭叭:“主人,您跟蚩氏打过交道,您知道蚩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蚩双流表情起伏了一下,居然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出生于北方一个很大的母系氏族,也就是蚩氏一族...”
他边回忆边回答,声音仿佛隔着千年的岁月缓缓传来:“传说中蚩氏是上古神明和人类交合留下来的血脉,所以蚩氏族人个个都身材高大,骁勇善战,他的母亲,蚩氏这一任的首领,更是位出类拔萃的女性,她崇尚公平,善良仁义,推崇各个部族互利共赢,她的统治温和而强大,很快将北方的所有部足都团结在了一起,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带领部足打败南方的野人,最终一统九州,唔...也就是你们现在的华夏。”
“只是有一点,她没有子嗣,她有一个正夫和很多个侧夫,但她始终没有怀孕。”
“那个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都很短暂,三四十已经算是高寿了,在她快到二十七八岁的时候,生下了蚩氏,蚩氏美丽聪慧,骁勇善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他有一个致命缺陷——他是男人,男人是没有继承权的,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家里的女性和孩子。”
“幸好他的母亲足够开明,蚩氏也足够出色,终于说服了部族里的长老,逐渐放权给他,他羽翼渐丰,但就在他母亲四十三岁那年,出了一点意外,她又怀孕了,这次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儿,一样的聪慧强大,并不亚于他。”
曹徇轻轻嘶了声。
“部族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他的母亲也开始动摇,蚩氏表现得恭敬谦卑,为了不让母亲为难,他主动提出要让妹妹作为继承人,自己甘愿辅佐妹妹。”
“他的母亲相信了他的话,对他放下戒心,他在外帮忙打点好族里的一切事物,在内又照顾母亲和妹妹,部族里的所有人都对她极为信任。”
“但就在他母亲即将迈入五十岁的时候,他联合南方的野人,发动了一场战争,亲手砍下了老迈母亲和即将成年妹妹的头颅。”
“他帮助南王侵占了北方的领地,谦卑地表示自己愿意臣服,帮助南王继续征战,一开始南王对他还非常警惕,后来随着他逐渐施展才华,南王对他无比依赖和信任,甚至为了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又过了三年,蚩氏毒死了南王,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这片大陆的主人,他继续发动战争,屠戮了一个又一个部落,为的就是保证权利的绝对集中。”
蚩双流一哂,神色讽刺:“他天生就极擅迷惑人心,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博取任何一个人的信任,也可以伪装成任意一个人。”
曹徇听得咋舌,又忍不住看向蚩双流:“那您和他...”
“蚩氏有神明血脉,但毕竟不是真的神明,蚩氏就算继承了一定的神力和巫术,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多活上那么一两百年,等到年纪渐长,他无可避免地开始畏惧衰老和死亡。”
“尤其是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更无法忍受生命的流逝,他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所以他翻遍了石碑和书简,终于找到了我。”
“我说过,他很擅长欺诈和伪装,他总能清楚地知道别人想要什么,所以他用自由作为交换,换取了我的赐福。”
“赐福对我来说消耗很大,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十多年之后,等我醒来的时候,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蚩氏的背叛和残杀。”
蚩双流神情轻蔑:“他以为他吃掉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神明,但高维神明的力量不是一个低劣的三维生物可以承受的,他分食我的时候就埋下了隐患,他用尽手段也无济于事,多年之后,他在绝望和痛苦中死了,他在世的时候为了延续生命,不断地举行人祭,用活人炼药,早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死之后,战火再次笼罩了整片大地。”
听完这段惊心动魄的传说,曹徇不觉有些口干舌燥:“...好可怕的任务。”他缓了缓才问:“他叫什么?”
“作为男人,他是没有名字的,后来他母亲为了让他顺利继承首领的位置,特地给他取了个名字...”他顿了下:“蚩女。”
曹徇皱起眉:“这么棘手的老怪物突然活了过来,应该会给您带来不少的麻烦吧?”
蚩双流静默下来,大半张脸落在无关阴影里,神情阴郁。
相比于死对头复生这件事,他更在意的居然是沈润和蚩女联手。
他曾经被一个蚩氏背叛过,千年之后,他居然又遭到了另一个蚩氏的背叛。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他的心脏。
第56章
蚩双流有三颗心脏,失去其中一颗虽然
不会死,但也跟人类的重伤差不多,需要立刻进入沉睡状态来修养。
幸好从雨林把整块陨石带了回来,这些陨石被他切割成数块,就好像随身携带一次性充电宝,方便他随时吸收能量。
曹徇开车把他带到五星酒店之后,他坐上专属直梯一头扎进了总统套房,大概过去了几个小时,套房的房门才缓缓打开。
曹徇一直在外面候着,进屋见到他之后,不由愣了下——他以为蚩双流在屋里利用陨石治疗,没想到他居然耗费力量又把人身重新捏出来了。
而且他现在状态很差,冷白的面颊上泛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唇色略淡,不但美貌无损,反而还多了点病弱的楚楚之姿,他都怀疑蚩双流给自己开美颜了。
神明也有容貌焦虑吗?
曹徇迷惑了。
蚩双流没功夫管他想什么,他眼眸黝黑,神情骇人:“我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了...”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种下诅咒之后,沈润哪怕逃到南极,他都能迅速地锁定并且标记他。
他本来想吸收陨石能量之后,尽快抓到沈润,但她现在居然‘失联’了。
掌控欲让他无法忍受沈润脱离控制,他甚至有种身体被挖走一块的错觉,眼神焦躁癫狂:“找到她,不论用什么方式!”
......
一件很神奇的事儿,沈润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但成为异能者之后,她好像觉醒了某种战斗天赋,没有任何人教导,偷袭完沈温之后,她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外。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整栋平房被由一张张怪脸组成的半透明的结界覆盖住,她浑身电光缭绕,打算强行破开结界冲出去,身体刚接触结界,整个人就被重重弹回了沈温面前。
就连招式都被回弹到自己身上,她被电的噼里啪啦嗷嗷怪叫,被迫从隐身状态退了出来。
一看到这些怪脸,沈润瞬间想起之前的回忆,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大声道:“是你!”
‘沈温’蹙起眉,指尖轻轻拂过,有些心疼地帮她治疗好电击烧焦的痕迹:“你太莽撞了。”
他忽然不顾自己胸前还破了个大洞,就势在沈润面前盘腿坐下,笑吟吟地询问:“不过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沈润不回答,正要再次动手,指尖忽然顿了下。
——对沈温发动异能劫掠之后,她劫掠到一种和她的异能很类似的,可以进行吞噬的异能,身体也隐隐有了突破升级的预感!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很有可能从B级升到A级,逃出去的把握就更大。
她也没功夫思索为什么劫掠沈温会升级,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你给我布袋里装的不是护身符,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一看到蚩双流重伤,她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布袋里装的东西肯定被调换过了,调换的人除了沈温还能有谁?
“啊,忘记告诉你了,里面装的不是外婆留下的护身符,是祂的心脏。”沈温一脸无辜:“毕竟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也就是说...她刚才捏碎了蚩双流的心脏!
沈温脸色变了。
沈温好像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眨了眨眼:“是的,你捏碎了祂的心脏,按照我对祂的了解,不管你们之前的感情有多深厚,现在他应该都恨得想要活吃了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人类,祂是要毁灭人类的邪神,你们的立场本来就是敌对的,你就算杀了祂,也只是为了拯救人类。”
沈润可半点没被他的话唬住,揪着他的领子怒声道:“就算我和他立场不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该由我来选,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沈温’脸皮颇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不起。”
瞧瞧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沈润简直怒火万丈,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他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身上的脚印,含笑补刀:“祂不可能再爱你了,哪怕祂知道你是被我蒙骗了也不可能,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坑里栽第三次,更何况是祂这种极度狡诈利己的邪神,小润,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