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双流察觉到她想逃离的意图,单手扣住她的后颈,逼迫她整个人贴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想要隐瞒的真相在这一刻被揭露,最糟糕的情况终于发生了——她脸上惊恐震撼的表情和其他人类如出一辙。
意识到这点,他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他的这幅美丽皮囊从边缘开始一点点融化,皮肤表层贲起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鼓包,里面的怪物下一秒就要破囊而出。
捕猎她,占有她,吃掉她,将她藏于肚腹之内,融于血肉之中。
沈润:“...”
异能者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动物直觉,蚩双流没有像之前一样刻意遮掩顶尖掠食者的气息,她甚至出现了应激反应,浑身的汗毛炸开,不自觉拱起脊背,身体弯成一把极度紧绷的弓。
潜藏在空间中的巨口已经缓缓张开,蚩双流却感觉到她身体紧绷到战栗。
人身和本体齐齐顿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她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他眼睫颤动了下,酸胀的感觉再次填满整个胸腔,不知诞生于何时的那一丝人性终于勒住了兽性。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稳定好人身,收敛气息。
他阴沉着脸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捏着她的下巴,透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是谁告诉你的?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尽管收敛了气息,但他还是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沈润咬了咬牙,努力抵抗基因里自带的恐惧感,反过来问他:“所以你真的是蚩氏一直镇压的邪神?!”
蚩双流惊人的气势一滞。
此消彼长,沈润逼迫自己抬眼直视着他:“你说喜欢我,你说我很特别,你说你欣赏我夸赞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音量,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拉扯他的心脏,蚩双流有些狼狈地挪开视线:“...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又不是人类,无法分泌多巴胺和荷尔蒙,他怎么会知道人类的喜欢和爱情是什么感觉?他只是通过本能模拟出很爱她的样子。
他当然可以继续骗她,但他不想再伪装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强迫她接受他的本性,不惜任何手段,他要她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他不再掩饰自己恶劣的一面,冷漠又傲慢地道:“出于洞悉人类欲望的本能,我只是说你喜欢听的,做你喜欢做的,又没有强迫你和我在一起,与其指责我,不如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引诱。”
之前陆阔告诉过她,蚩双流曾经诱惑并且杀死了七任监管者,她当时坚定地认为蚩双流是受害者,她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现在看来,她和她的七个前任又有什么区别?
沈润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哽咽,蚩双流掠过一阵奇特的心悸,他抬起手,想要帮她抹去眼角的透明水滴,想要像往常一样,抱住她哄一哄——可这似乎又违背了他的本性,他感到困惑。
温柔体贴肌肤相亲不是他用来迷惑她的手段吗,现在两人既然已经摊牌了,他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怜爱她呢?
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没等他的手指触及,沈润已经飞速抹了把眼睛,她向他伸出手:“还给我。”
蚩双流心知肚明,却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润声音嘶哑地吼他:“我送你的手串,还给我,骗子!”
手串已经被重新串好,他亲手编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绳结,此时它正在他的心口处被妥善保管着。
他忍住了摸一摸心口的冲动:“...不知道扔到哪里了。”
沈润的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住了,她抄起主殿的香烛台,朝着蚩双流就扔了过去。
他脑袋被烛台狠狠砸了一下,额上很快冒出了血,他却没工夫在意,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的泪眼。
他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过了,也许不应该说扔了,或许说不小心弄丢了会比较好。
但是跟他和其他人类说过的话对比,这句话又显得温和得多。
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用拥抱弥补一下,但是没等他靠近,沈润再次擦干眼泪,她一把推开他,疾言厉色:“纠察队出事是你干的?店长的腿是你弄断的?方怡他们也是你杀的?!”
她希望蚩双流的回答是‘没有’,这意味着两人还有一丝可能,她自己都开始瞧不起自己了,明明他已经把话说绝了,她居然还天真地保留了一点幻想。
虽然有着很强的能力,但她是那种非常温和老实的性格,平时也不爱跟人计较,对恋人尤其包容。
蚩双流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
他不想继续看到她愤恨的表情,思索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我救你的那晚被人看到了,我不得不杀了他们灭口,反正他们本身也会被判死刑,你向我抱怨店长克扣你的薪水,我只是小小地给他一点教训,你那个舍友之前一直在霸凌你,我随手惩罚了她一下,她就找到了一个异能者,想要把伤害转移到你身上。”
他觉得这个回答能让她开心一点,看向她的视线里多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讨好:“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伤害到你。”
“我让你去伤人了?!”
她彻底被点着了,身上冒出一点电光:“我真后悔认识你,怪物!”
蚩双流身体僵硬了下,表情瞬间幽冷。
“你讨厌的人都被解决了,濒死的时候,你不光活了下来,还获得了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进化。”他故意贴在她耳边轻啧了声:“如果我是怪物,那么你又算什么呢?亲爱的。”
沈润浑身电流乱传,电流在指尖汇聚出一柄尖锐的电刃。
在他的不断刺激下,她不受控制地对蚩双流产生了恶意。
“有很多人告诫过你,不要试图对我动手。”蚩双流轻轻拨开她指尖的电刃,他又轻扯了下嘴角,却没笑出来:“你猜猜是为什么?”
沈润的动作开始滞涩起来,全身关节好像灌满了胶水,有什么东西入侵到她的身体里,并且试图代替她的意志掌管全身。
心口以上,锁骨以下的位置,隐隐浮现出一个眼睛的轮廓。
她的喉舌也逐渐不属于自己了,费了很大力气,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你...”
蚩双流第一次在人类面前俯下
身,虔诚地吻了吻尚未成型的诅咒印记。
他伸手紧紧地拥住她,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温柔下来:“是的,你是我的了。”
从发现她知晓自己身份的那刻起,他就想这么做了——将她彻彻底底地据为己有。
她不会爱上一个狰狞丑陋的怪物,他只能用这种方法确保她无法逃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从她进来的那刻起,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他亲吻她的脸颊和颈侧,又轻拍她的后背,心满意足地安抚:“不会有痛苦的,等诅咒成型就结束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
话才说了一半儿,他眼瞳猛地缩了下。
沈润的手不知道何时伸进了口袋里,隔着布囊,她捏碎了里面的东西。
本体没有五脏六腑,只有三个心脏,每一个都至关重要。
被蚩氏分尸杀害之后,他想方设法藏起了两个心脏,最后的一个被蚩氏带走了。
现在,她捏碎了他最后的心脏。
第55章
数千年前,蚩双流曾被蚩氏欺骗过一次,他付出了诞生以来最惨痛的代价。
千年后,他居然又栽到了另一个蚩氏手里。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憎恨,这种恨意甚至比被蚩氏的祖先欺骗分食还要浓烈得多,真真正正地锥心刺骨,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痛苦和恨意。
鼻根的位置酸涩发涨,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好像有什么液体要从眼底涌出。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他脸色刷的惨白,踉跄着半跪在地上,单手捂着心脏位置,感受到力量以极快的速度流逝。
他猛地抬起眼直视着她,眼底满怀恶意,变成了野兽一样的眼瞳。
沈润试图对他动手,不能对人类出手的限令被打破,他现在随时可以杀了她。
一只触足从空间中伸出,悄无声息地探到她的后脑,只要稍稍向前,触足就可以击穿她的头骨,吸取她的脑髓,夺走她的生命。
他应该杀了她的,他有足够的理由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人类。
触足前端长满了利齿,利齿上的透明粘液拖曳到地面,将地面腐蚀出数个坑洞,触足前段像一朵食人花一样,张开又合拢,随时能将沈润的脑袋包裹消化。
短暂的几秒过后,蚩双流闭了闭眼,嘶声道:“过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润甚至还没回过神儿。
外婆的日记中提到过给她留下的护身符,外婆还简单说过护身符的功效,类似于蚩双流限定的隐身符,能够短暂地屏蔽她的一切气息和波动,确保她在蚩双流手里暂时逃脱,但她真没想到,这护身符捏碎之后蚩双流跟要死了一样——她这会儿也没想杀蚩双流啊!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蚩双流现在看起来非常吓人,他似乎已经彻底无法维持人身,外观比之前还要吓人,身上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口子,口子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他的背后裂开一道狭长深邃的口子,几根触足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所谓不可名状不可直视,沈润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的本体,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闷哼了声,眼睛干涩剧痛,好像有一把叉子伸进脑袋里不断搅动。
蚩双流叫她过去。
她的身体被极致的恐惧钉在了原地,努力和身体里慢慢成型的诅咒对抗。
蚩双流的重伤给她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她夺回了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宛如一个残疾人一样,她艰难地挪动双脚,缓慢后退,本能地想要逃离那只触足乱舞的怪物。
蚩双流身上的每一只眼球都感受到了一阵难言的酸涩,‘啪嗒啪嗒’,眼球里分泌出的几滴透明液体落到地上。
从她邀约他来镇庙见面的那刻起,蚩双流就知道自己会看到她惊惧厌恶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际上,等她真正流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他比自己想象的反应更大。
身体的裂口从后背蔓延至前胸,上半身出现了黑洞一样的裂口,他阴恻恻地看着沈润,一只触手卷住她的腰,想也不想就要把她塞进身体的裂口里。
沈润努力挣扎,但无论如何也挣不脱腰上缠着的触足。
眼看着离他身体的黑洞越来越近,身后的空间忽然波动起来,霎那间撕裂开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一只手臂从空间裂口里探了出来,一把拽住了沈润的胳膊。
透过空间裂口,隐隐能看见一张温润隽秀的面容——是沈温的脸。
一股巨力直接把沈润拽进了空间裂口,趁着蚩双流重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空间裂口瞬间合拢。
原本喧闹的镇庙一下子安静下来。
短暂的怔愣之后,蚩双流额上瞬间青筋暴起:“是他!”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趴伏在神像上痛苦地喘息了声,无数的眼睛和触足从身上冒出来,很快挤满了神庙。
......
沈润被一只手臂死死抓住,先是在空间里跳跃了一会儿,又靠着两条腿奔跑了一阵,就这么七拐八拐的,她终于被沈温带到一处半废弃的村落。
沈温沿着乡村小路来回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低矮的平房,他掏出很有年代感的钥匙打开房门,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先进去休息吧。”
平房外观就是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泥瓦房,里面几乎没什么家具,就一桌一椅一张床,能看出来是村里匠人手工打的,隔断的厨房只有一方泥瓦垒砌出来的灶台,屋里厚厚的一层灰,条件实在简陋得够呛,这辈儿的年轻人应该没几个住过这种房子的。
沈温在屋里摸索了会儿,终于摸到灯绳,‘啪’一声拉开,钨丝灯泡迟钝地亮起,那一线幽光也是忽明忽暗的。
沈润也没心思挑三拣四,她扶着膝盖喘了会儿,等气儿喘匀了才问沈温:“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