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们的嘶吼变成了恐惧的呜咽,纷纷向后退去。
可太极图突然加速旋转,将那些退避的虚影尽数卷入血池。
“还认识这个太极印吗?”
“这是掌印太监的法宝吗?”
“非也!没想到是那两个胖瘦天兵帮了我的大忙,现在无论是胖瘦天兵还是掌印太监,统统归位,变成了太极图。”
黑气在血里翻腾,竟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脖颈处有圈深深的勒痕。
玖鸢瞳孔骤缩,那是师傅吊死在藏经阁时的模样!
“师傅?”她失声惊呼,混沌幽芒突然从掌心涌出,裹住那团黑气。
“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傅,准确地说,他是你师傅的一个分身。这个世界,分身太多,容易产生混乱。”
玖鸢试着伸手去触摸,可就在触碰的刹那,黑气突然炸裂,化作无数细碎的画面:师傅在深夜抄写火神经文,指尖滴落的血珠晕染了字迹;师傅将半块青铜碎片塞进襁褓,对着襁褓里的婴儿流泪;师傅在祭坛前跪拜,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离火……
“双生劫起于祭坛,亦终于祭坛。”谶语在空中回荡,青铜棺椁里的人影忽然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赤金色,像极了应龙的竖瞳。
玖鸢忽然明白,这不是什么尸体,而是火神留下的残魂,而自己和应龙,甚至萧烬与茁茁,都是这残魂分裂出的碎片。
“哈哈,没错,他们都是碎片,是残魂,是分身.......”
光茧突然开始收缩,金红色光点不断涌入青
铜棺椁。
应龙的凤羽龙首渐渐变得透明,金色竖瞳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
玖鸢的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靠近应龙都会心悸——他们本是同源,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如今要重新合为一体。
“等等!”她扑向光茧,却被突然升起的光幕弹开。
那些悬浮的古字突然齐齐转向,组成最后一句话:“混沌生两极,两极归混沌。”
血池里的血水开始蒸发,化作雾气笼罩住整个祭坛。
玖鸢在雾气中看见萧烬抱着茁茁站在远处,孩子眉心的红点与棺椁里的晶石遥相呼应。
“这些都是幻境,就像你的梦境一样。不过,如果在一个梦境里醒不来,那残魂也会留在那个梦境。”
虚影们最后的挣扎变成了徒劳。
离火与混沌幽芒在太极图中央汇成旋转的光柱,将青铜棺椁、光茧与血池一并吞没。
“现在你有一个选择,是留在这个时空?还是去到幻境里?”
玖鸢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体内的涅槃真火与混沌幽芒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经脉里欢快地奔涌。
她忽然想起师傅说的“双子星降世”,原来不是指两个人,而是指这两股力量终于要回到源头。
“应龙……”她最后望了一眼光茧,那里的凤羽龙首已经完全透明,只剩金色的竖瞳还在望着她。
玖鸢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原来谶语里的“新生”,不是指某个人的重生,而是指所有碎片终将回归本源,就像落叶总要归根。
她缓缓闭上眼睛,周遭的雾气忽然浸了冰碴子,砭骨的寒意顺着玖鸢的指尖往骨子里钻。
她闭着眼,却听得见光茧收缩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琉璃在掌心慢慢碾成齑粉。
混沌幽芒在她经脉里打着旋,竟与那涅槃真火缠成了麻花。
两股性子截然相反的火,此刻却像孪生的藤蔓,顺着血脉往心口攀援。
她想起应龙那双金色竖瞳里的不舍,想起萧烬抱着茁茁时袖口沾的血痕,想起师傅在藏经阁梁上悬着的那双布鞋——原来这些碎片早就在命盘里绣成了网,她不过是顺着网线走到了网心。
“嗤啦——”光茧彻底碎了。
金红色的光点没入青铜棺椁的刹那,玖鸢感觉自己的躯壳忽然轻了,像被抽去了筋骨的皮影。
她飘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萧烬的肩,穿过茁茁眉心的红点,那些温热的触感明明还在掌心,却抓不住一丝半缕。
棺椁里的人影坐了起来。
玄色祭袍上绣的日月星辰忽然活了,顺着衣摆爬到玖鸢脚边。
她低头,看见那些星子在自己的裙摆上融成了银水,又顺着裙摆淌回棺椁,在那人影眉心的赤晶上凝成小小的漩涡。
“原来……是要补全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雾里飘,却分不清是嘴里说的,还是心里想的。
应龙最后的竖瞳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里面映着她的脸,也映着棺椁里的人影,三张脸叠在一处,竟分不清谁是谁的影子。
凤羽龙首化作金红色的光流,一半钻进玖鸢的天灵盖,一半扑向棺椁里的人影,像条被剪断又接起来的红绳。
血池里的太极图转得更急了,血雾蒸腾,竟在半空凝成了无数个小太极,每个太极里都有个模糊的影子——有胖天兵啃着蟠桃,有瘦天兵数着铜板,有掌印太监捧着空白的圣旨,还有师傅在火盆前烧着什么,火星子溅在他的衣袍上,烧出一个个小洞。
“归位咯……”混沌之始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带着瓮瓮的回响。
那些小太极突然炸开,胖瘦天兵化作阴阳鱼的眼睛,掌印太监的拂尘变成了鱼鳍,师傅烧剩的衣角则成了太极图边缘的纹路。
整个祭坛都在晃,玖鸢看见自己的影子从脚到头慢慢变浅,像被雾气擦掉的墨痕。
她想起第一次见萧烬时,他剑上沾的霜像极了此刻的雾气;
想起茁茁抓着她的手指咯咯笑,那笑声里有应龙的龙吟;
想起师傅给她讲混沌初开,说天地本是个蛋,孵出了龙,也孵出了凤。
“原来我们都是蛋壳……”她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地上,竟也化作了半块青铜碎片。
所有的碎片都在往棺椁里钻。
那人影眉心的赤晶越来越亮,最后竟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洞。
玖鸢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着往那洞里去,穿过赤晶的刹那,她看见洞的另一头是片混沌,有光,有暗,有火在烧,有水在流,却什么都没成形。
“要开始了……”她最后望了一眼雾里的萧烬和茁茁,他们的身影也在变淡,像水墨画被雨水晕开。
应龙的金红与她的混沌幽芒在洞的入口缠成了结,然后一起坠进那片混沌里。
青铜棺椁的盖子缓缓落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天地初开的鼓上。
祭坛上的血池干了,太极图没了,雾气散了。
只剩下那口青铜棺椁,静静躺在空荡荡的混沌里,像个刚下的蛋。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连时间都好像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棺椁上的火神图腾忽然亮了一下,像粒被遗忘的火星。
第344章 鼎篆玄机
青铜棺椁落定的闷响尚未散尽,混沌深处忽然亮起一点幽蓝。
那光芒起初如萤火,转瞬便化作丈高的巨鼎,三足两耳,周身刻满日月星辰,正是玖鸢在古籍残页上见过的乾坤鼎。
鼎口腾起紫烟,竟凝成半透明的漩涡。
玖鸢眼睁睁看着那些被太极图吞噬的虚影、血池里炸开的黑气、甚至萧烬袖角沾过的霜花、师傅烧剩的衣角,都如归巢的鸟雀般被卷入鼎中。
她瞧见无数个萧烬:有披甲执剑的将军,有卧于病榻的书生,有在祭坛前与她对峙的黑衣人,个个眉眼分明,却在触到鼎壁的刹那化作金粉。
又瞧见无数个翊衡,或在藏经阁抄写经文,或在离火中闭目盘膝,最清晰的是那个吊在梁上的身影,勒痕处的血珠滴进鼎里,竟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
“茁茁!”玖鸢忽然惊呼。
她看见无数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有的在玩青铜碎片,有的在啃凤羽,最后都手拉手跳进漩涡。
应龙的虚影也在其中,时而化作凤羽龙首,时而化作金红色的光流,盘旋三匝后,竟对着玖鸢的方向叩首,才缓缓沉入鼎中。
鲛人太后的珍珠泪、彩月的银钗、先帝的龙袍碎片、阿绣绣了一半的鸳鸯……
世间万物,无论贵贱,皆被这乾坤鼎照单全收。
鼎身的星辰纹路渐渐亮起,像有人用朱砂重新描摹过,那些金粉在鼎底聚成小小的漩涡,转着转着,竟浮出一张人脸——正是混沌之始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这鼎里,藏着你未走完的路。”那声音从鼎腹传来,带着鼎身共鸣的嗡鸣,“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玖鸢伸手去触鼎壁,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青铜,脚下的混沌忽然裂开,她整个人失重般坠向鼎口。
风声在耳畔呼啸,那些被吸入鼎中的人影忽然在她眼前炸开,化作漫天流萤,竟在她周身织成霞帔。
再睁眼时,已立于白玉阶上。
阶下百官俯首,三呼“女王万岁”,声浪撞在金砖铺就的大殿穹顶,震得梁柱上的金龙浮雕仿佛要活过来。
她低头,见自己身着十二章纹的玄色王袍,左手边站着应龙,金红色的凤羽龙首化作锦衣少年,竖瞳里是化不开的温顺。
右手边是茁茁,粉团似的孩童穿着虎头靴,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碎片,见她看来,便咯咯笑着递过来。
“这是……”玖鸢喉头发紧,指尖触到王袍腰间的玉带,那玉上雕着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竟是两颗赤晶,与青铜棺椁里人影眉心的晶石一般无二。
“女王陛下,该临朝了。”阶下传来苍老的声音,玖鸢低头,见是个身着紫袍的老臣,颔下胡须雪白,脸上沟壑纵横,却偏生有一双孩童般清澈的眼睛。
这张脸,她既熟悉又陌生,那分明是紫薇大帝的模样。
“紫……”她刚要开口,老臣已躬身退下,捧着一卷竹简的侍女走上前来。
那侍女梳
着双环髻,眉眼弯弯,正是阿绣的模样,只是嘴角总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像幅画上去的表情。
茁茁握住她的左手,掌心温热:“娘亲,别发呆,父皇还在殿外候着。”
玖鸢心头一震:“父皇?”
“是呀,”茁茁仰起小脸,举着碎片晃了晃,“父皇说,等你看完这卷《鸿蒙定轨书》,就带你去看他新铸的鼎。”
《鸿蒙定轨书》?
玖鸢接过竹简,指尖刚碰到竹片,那些烫金的文字忽然活过来。
竹简入手微凉,烫金文字忽然簌簌而动,竟顺着竹篾纹路游走,活似春蚕啃食桑叶,沙沙声里透着股陈腐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