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听到一家客栈的小厮前来招呼:“客官住店吗?”
玖鸢问道:“二楼有临街的客房吗?”
小厮见有生意,急忙说道:“有,客官请!”
那小厮弓着腰在前引路,说道:“楼上有一间宽敞的,这马料不算银子。”
客栈二楼的雕花窗棂半开着,风卷着檐角铜铃叮咚声涌进房来。
茁茁将行囊搁在檀木八仙桌上,忽然指着墙角的铜镜惊呼:“娘亲!那镜子里...”话音未落,玖鸢已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锋却凝在半空。
镜中本该映着两人的位置,此刻竟空无一物,只余满室摇曳的烛火,在墙上投下诡谲的幻影。
“客官好眼力。”
方才的小厮手中端着盘子道,“这面镜,本就是照妖镜。这间临街,又对着南门,挂一面镜子,辟邪!”
“辟邪?”玖鸢问道,声音柔和。
“客官有所不知,这南门从前日起就有点邪乎,三更的时候会听到从南门传来女子的呜咽声,声声凄凉。”
“从前有吗?”
“不曾有,还有,这大白天进出南门的官马也多了,据说.....”
玖鸢见小厮欲言又止,便从包裹里拿出一颗碎银子递给了他。
小厮眉开眼笑接过银子说道:“据说还听见婴儿的哭声。”
玖鸢想起方才那一幕,再听小厮的话,心下断定这南门一定有问题。
“有劳备一桌菜。”
“客官要吃点什么?”
“店里的拿手菜,再煮两碗白面,就在我们自己的房间吃。”
说着,玖鸢拿出一锭银子问道:“够了吗?”
“够了!够了!”
进了二楼的屋中,玖鸢便取下了遮面的白纱,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
二层小楼青瓦顶,屋中倒是不热。
檐角垂落的铜铃偶有轻响,像是把白天的日光都摇碎了洒进来。
那瓦当生着薄苔,倒比琉璃瓦更显得素净。
玖鸢对茁茁说道:“娘亲去看一下马,你和茁茁在房间里别出来。”
“娘亲是担心那只臭美的马?”
“正是!怕它住不惯,又要出什么乱子。”
玖鸢戴上面纱下了楼,顺着白马气息的方向寻去,这凡人是感应不到气息的。
从一楼的拐角处就到了后院,玖鸢果然看见白马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不高兴了?”玖鸢微微笑道,“天气炎热,就数这后院凉爽。”
人身羊角兽抱怨道:“那只丑八怪可以住二楼,我这么貌美如花的神兽却要在这后院。”
玖鸢笑道,“越是绝世容颜,越是要藏。”
人身羊角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美貌会引来祸端呀!”
玖鸢伸手替它理了理翘起的鬃毛,指尖抚过那莹润如雪的羊角,倒像是在摩挲月下新剥的菱角。
她折了枝带露的蔷薇,簪在兽耳
旁:“你瞧这花儿,开得越盛,越有人想摘了去养在瓷瓶里。可离了根的花,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物件罢了。”
人身羊角兽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玖鸢素白的裙裾,倒像是春溪里漂着的半片梨花。
“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剑戟。”她俯身拾起花瓣,指尖碾过的地方,竟渗出几滴蜜色的汁水,“嫉妒心。”
“什么是嫉妒心?”
玖鸢望着掌心蜜色的汁水,那液体顺着纹路蜿蜒,恰似春日里淌过田间的溪流。
她抬眼看向院角盛放的蔷薇,红艳艳的花瓣层层叠叠,却有几片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你看那花儿,开得艳了,连虫豸都生出不平。明明是各安天命的东西,偏要咬上几口,仿佛这样就能分走半分颜色。”
人身羊角兽心里暗想:“这女子虽生得貌美,却总爱胡说八道。”
檐角滴落的雨珠正巧砸在石臼里,溅起细碎水花。
她看见石桌上的半只青瓷碗,盛了半碗雨水,“这水本是清透的,可若是掺了墨,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人心的嫉妒,就像墨汁,见不得旁的物件好,非得染黑了才甘心。”
碗中倒影随着涟漪晃动,将她的眉眼映出妩媚。
人身羊角兽低头,忽然看见水中自己的影子,鬃毛间还别着那朵茉莉花。
它抖了抖耳朵,水面顿时漾起圈圈波纹,“真的好美!”
“谁美?”玖鸢指尖轻点水面,惊散了倒影。
“当然是本神最美!”
话音落时,传来一个幽怨的女声。
玖鸢一听,说道:“鲛人的歌声!”
...........
第178章 鲛人谣
夜晚静谧,月光倾洒。
鲛人的歌声,从南门传来,婉转如缕,似能将灵魂勾入无尽的梦幻之境。
啦啦啦,啦啦啦,
听那歌声轻轻唱,
海底藏着奇妙梦,
跟着歌声去远方
幽蓝海渊盖被被,
珍珠宝宝闪光辉
小鱼尾巴摇啊摇,
星星掉进浪花堆
啦啦啦,啦啦啦,
听那歌声轻轻唱,
海底藏着奇妙梦,
跟着歌声去远方
珊瑚丛中飞泡泡,
小鲛人在把话唠,
碧波深处藏秘密,
快来快来别迟到
沧海大呀岁月跑,
小沙粒儿随风飘,
跟着歌声跳呀跳,
一起去那海底瞧
啦啦啦,啦啦啦,
听那歌声轻轻唱,
海底藏着奇妙梦,
把你的孩子送来
跟我一起去流浪
鲛人太后的歌声自南门飘来,裹着咸腥的海雾,在南城的街巷间缠绵流转。
那歌声原是无端的,却似含着千般意、万种情,教人无端地生出些旖旎心思,真真是想把自己才出生的婴儿送到南门,跪求收留。
歌声掠过屋檐时,檐角铜铃都噤了声,只余这声音软语温存。
它拂过凡人耳畔,恰似圣人在耳鬓厮磨的私语,呵出的气息都带着海草的甜香,将人心揉得酥软。
可细听下去,又像宿命的谶语,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在魂魄深处轻轻叩击。
可惜凡人不会细听,总是喜爱悦耳的声音。
城中百姓被勾了魂儿。
他们恍恍惚惚地抱着竹筐,脚步虚浮地朝着南门去,任衣角扫过积水也浑然不觉。
那歌声像是无形的丝线,缠在他们的心尖上,牵着他们一步步迈向未知,即便前路藏着危险,也甘愿沉沦,似是要奔赴一场与命运的约定,再不回头。
茁茁被鲛人的歌声唤醒,小黑也跟着醒起来。
“娘亲,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这歌不能听!”
声波实在太强大了,玖鸢只来得及用灵力封住了二楼的房间。
“娘亲,为什么不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