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定是意外!
想必是林婴又吃了什么强效丹丸,暂时性地提高了自己的灵压。
但这种无根而来的东西,终是浮于水上,禁不起风吹浪打的,她早晚会露馅。
想通这一点,柳乘风心底坦然多了,眼神在左辞和林婴身上巡游了一圈,暗下定论:两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怪不得臭味相投。
他别开脸去的一瞬间,已经暗中笃信就算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绝不会是他柳乘风的对手了!
可转念又一想,如今,这么多人在场……
该死,我不能收手!我应该趁现在就证明我的实力:“乡野匹夫,我要和你约战!”
左辞回头:“奉陪到底。”
回答得太快竟然好像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样!
眼神从容毫无犹豫,好像从来就没有忌惮过他,更别提害怕他!
怎么回事,是他孤陋寡闻,没听说过我的厉害?还是他上回逃得太快,误以为我不如他呢?
柳乘风浑身紧绷,因为上述两样皆是他最不能忍的缘由:“时间地点你来挑!嘴上答应得痛快,届时可千万别临阵脱逃!”
左辞神游:“我随便,时间只要不是现在,地点只要不是这里,就都可以。”
哈!柳乘风终于找到他怕了自己的铁证!顿时舒心了不少,松口气道:“很好,既然你如此识趣,我决定挑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默默将你踩在脚底下。你放心,事后我绝不会到处宣扬。比试结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左辞眉心越蹙越深,他活这许久,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扭捏的比试规则:“你的要求也太多了,万一打到中途,灵力波引来几个好信儿围观的,难道比试就要作废吗?我真是懒得陪你玩耍。”
柳乘风咬牙:“你不敢应战就请直说!我都尽力在为你着想了,你少找借口!”
左辞无可奈何:“也行啊,当你赢我好了,我不敢应战。”反正应战了也是他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白费力气。
却不知这话落在柳乘风那边,真是舒心悦耳至极,他深吸口气,眉心的郁色瞬间舒展:“算你识相!”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该看出这鼠辈实实在在怕了我吧!
岂不知众人嘴上不说,心底都是揣摩,眼底都是惊疑!
这位既然不是左道倾那他到底是谁啊?怎么把柳乘风吓成这个样子!一听不用打了,彷如逃过一劫般,不假掩饰地笑了出来!
“啊!李大人,这这这……李大人你醒醒……不好,李大人死啦!”方才局面混乱,以至于到现在,才有人发现慌乱之中,竟已有五六位大臣倒毙在地!
“爹啊!”李大人的儿子就在现场,马上闯过去,哭开了:“我爹为国尽忠一辈子,今番却死在这姓周的手上了!”
众人同仇敌忾:“还有曹大人,周无畏你好歹毒的一颗黑心啊!”
物伤其类,悲愤难平,室内霎时哭喊痛骂连成一片。林婴正要去查验他们的伤势,就听有人在振臂高呼:“周无畏铁了心杀咱灭口,还不是遵从了林宴的遗命,为了给林婴逃遁铺平道路。这等一心为己的自私小人,岂配做咱凌敬之主!”
“我真是瞎了眼睛,一腔热血,所托非人!”
林婴:“……”她站在如潮的痛骂声中浑身轻颤,忽然道:“不会的,我们……我们不会的。”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群声鼎沸之中,没人听见、没人在乎、没人相信,更没人稀罕了解,她口中的不会,究竟是不会什么?
只有左辞拍了拍她的肩:“诸位安静!请问你们如何断定,这些人都是死于周天子之手呢!”
“废话!他若不是要杀我们,怎会将我们带来这里!”
左辞笑了:“说得不错,明着要杀你们的人的确是他。可是刚刚趁乱浑水摸鱼,背地里捅刀子也要杀你们的人,此刻就站在你们中间,想不想知道是谁啊?”
这下别说群臣,就是柳乘风、周天子和林婴都深感意外,他们三个也以为,倒下这些都是方才周天子刺穿结界之时做下的手笔。
允王怒道:“别听他妖言惑众,他就是想把周天子摘出去,挑拨离间。”
左辞笑了:“你哪句话看出我要把他摘出去了?他自己都懒得往外摘,我费那个功夫干嘛。”说着上去,随手翻开一具尸体,前胸朝上,猛地扒开衣物,只见其当胸一道暗红色的口子正在潺潺流血。
众人目不忍睹,啧啧道着好惨好惨。
左辞迈步旁边,随手又扯开了一具尸首,这边这位,七窍流血,浑身浮肿,青紫交加。
左辞道:“看见了吗?被灵力打死,浑身犹如过电,是从内伤到外伤瞬间遍布全身的这种死法。这种青紫痕迹,会从头遍布到脚,死者七窍流血。
而这位仁兄呢,浑身上下除了这道口子,其余的地方肌肤雪白,显然没有被灵力打中,你们再看他后背,”左辞说着扳起这位的左肩,将其后背亮给众人又再轻轻放下,扫视一圈而后问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聪明点的霎时避开独处,双眼惊悚,警惕地望着方才还与自己同仇敌忾的人群。
林婴道:“伤口平如一线,后背比较前胸,略宽一寸。说明宋大人是被一柄前窄后宽的薄刀,趁其不备之时,从背后灌胸而入,一刀毙命的。”说着她还不忘给旁边那位七窍流血的大臣,喂下一颗归元丹。
周天子笑了:“虽然老夫不在乎多背一条人命,但谁帮了我的忙最好还是亮出名字来,老夫这就要臭名昭著了,正愁没人分担骂名呢。”
柳乘风最瞧不起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卑鄙行径,他哼了一声,下巴抬起好高说道:“把你们的配刃都给我亮出来,谁刀上有血,就证明这是谁干的好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咱是从宫里掉下来的,入宫之前文臣下轿、武官下马,当时便卸去了大伙儿的兵刃,也就周天子和你们这些法力场克制不住传送进来的修士,身上能够余留兵器不被搜出。”
“该不会是你贼喊捉贼吧!”林允指着左辞道,“都是一丘之貉,你装什么好人!”
左辞笑了:“我要杀你们,还用啰嗦,还用拔剑?”
林婴寒着脸,笃定道:“林允,是你。”
林允面色一僵:“你、你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别以为指摘了我就能洗净了你!”
第55章 天定庸人
林婴寒着脸:“你虽是凡人, 但你也是皇族之中的一员,宫里卸去配刃的结界不会克制你。林允,你为什么?”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根本就没有兵刃!我从来不带兵刃……”话说到一半, 林允的脸色一僵,低头一看,只见封在腰带间的软刀仿佛被某种力量正朝外猛吸, 使他腰封之内凸显出来一把显而易见的刀子形状, 他下意识朝回按去, 冷不防被破衣而出的刀子猛地削去了双掌各四根指头。霎时间, 八指断处,血流如注。
“啊!!”林允惨叫声起,尖锐的声音骇得众人纷纷散去躲避着他。他的配刀也跌落在地, 果然是把上窄下宽、犹带血迹的薄刀。
左辞蹙了蹙眉:“本来不想伤你, 可你偏要自作孽。你以为,我们会分不清谁的身上藏了兵刃吗?”
“金系,引兵出洞。”这只是一个仅能引出些未曾认主、灵气一般的普通兵刃的那种小把戏而已,是金系入门阶段的浅显课程。不过, 倒可透漏出左辞的来历。
柳乘风推断道:“你是金系的人?”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云家人生得彪猛粗犷, 听说收徒弟也喜欢膀大腰圆的, 何况塞外朔风凛冽, 若是金系之人, 又怎会出落得如此白皮嫩肉呢?他思及此处, 冷笑一声:“你偷师学艺!”
左辞:“……”
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一眼, 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假如你有机会偷师学艺, 你就偷这个?值当不值当啊?
他懒得回。
柳乘风便默认自己猜对了, 呵:“偷师都偷不到正路上!”说着一抖手,一招金系的“化铁成沙”术,直接毁去了地上这把凶器。
他只顾使出金系更高一阶的术法震慑左辞,却没想过左辞若是用了这招,凶器作为重要的物证,没等亮给众人便毁去了岂不是蠢?
然后柳乘风昂首天外,颇自得地扑了扑手上的灰。他自幼拜于云麓山,自当齐修五行,样样皆精。外头的散修怎么能跟他比。
有人终于忍不住愤恨道:“允王殿下,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你究竟为何要下此死手!”
柳乘风笑了:“是啊允王殿下,之前真是失敬了,你总说自己是个凡人,其实功夫不赖啊。”
十指连心,林允此刻虽疼得浑身发抖,但听到柳乘风这样讽刺他,心头的怒火瞬间暴涨:“姓柳的,你少阴阳怪气我!天下皆知我自幼先天不足,不能入山。你们这些结了丹有望长生的修士,一向眼高于顶,视我百年光阴犹如一瞬,不配你拿正眼相瞧。”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我身为皇族,生来尊贵!今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要当这个皇帝!不是因为我爱这虚荣,也不是因为我自诩高贵,而是因为我即便衰弱至此,也远比那些所谓的嫡系、正统、还有那些生来便可登山修行之辈更爱这个国家!”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涕泪齐流,想要抹一把脸,奈何双手血糊,林允又痛又怒,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大难来临,只剩我与凌敬生死与共!既不是送走亲眷、一死了之的林宴!也不是自幼入山、空享尊荣的林婴!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允王嘶声哀嚎,震撼了太多的人心。他继续道:“我杀的都是表面忠良、身负皇恩却暗谋卖国之辈!他们该死!但是林宴更加该死!还有周天子,你说过你要帮我!你要留下来辅佐我!可是你见到圣旨,仍然宁愿听命这个棺材里的死尸去辅佐一个四六不懂的稚童!凭他也配称帝?林宴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甚至弃你于不顾,而你却还要为了维护他一错到底!他到底哪里好,他到底哪里配!”
周天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允王的眼神,甚至有些怜悯。
林婴哀叹一声,伸手递去一颗药丸:“堂弟,你平心静气些,先止血罢。”
场面原本沉重,却被林婴这声堂弟给搅得滑稽起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用清泉漱过玉石一般的声响,叫一个剑拔弩张暴跳如雷的中年大汉“堂弟。”
林允看着林婴,从他小时候,这个人,这张脸便是这般模样。
后来他长高了,长大了,青年俊杰,意气风发之时,她仍是这般模样。那个时候他觉得林婴哪哪都好,她有得体的美貌,顾盼之间彰显出的尊荣,都极尽诠释着作为凌敬公主最该有的模样。给她再多荣宠都不会过分。
再后来,他得知自己,此生结丹无望。
是无论如何勤学苦修,都无缘入门的那种,天定庸人。
最初他不觉得多失落,更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没有丹元,他照吃照喝,照样还是荣宠无极的凌敬允王。
直到时光于悄然无声之中,篡改着他的容颜,带走他身边老去的亲眷,当他人到中年,看着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双掌,明白自己就像正午的太阳,虽盛极一时,也难免会在今后时光的流逝里不停的老朽直至归西时,他再看林婴。
她被时光凝定的容颜,开始变得格外刺眼。
林允不止一次的盯着她,企图参悟她被上苍厚待的奥妙。
可是越细想,越推敲,他心底的不甘就越像狰狞的困兽,企图伸出利爪撕裂苍穹,怒吼一声凭什么!
老天不公!
林允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厌恶,冲着林婴的脸猛“呸”了一声,好些口水实打实地喷在她脸上,骂道:“林婴你坐享天下,就只会在山上消耗天材地宝,去炼这些仙丹药丸子!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你省省吧,我死也不吃!”
赤色的丹丸在指尖掐碎,林婴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口水。
林允讨厌她,她早就知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从前那些暗搓搓的讨厌深藏在兄友弟恭的表象之下,今朝终被摆到了台面上来。
“林允。”既然如此,也无需假惺惺地念着血亲叫什么堂弟了。
林婴漠然道:“你身为皇族,自当知道,新王即位之前按例都有国师先行测命,也许林怀玉就是天定之人!你口口声声为了凌敬,可你藏匿圣旨,暗杀新君,排除异己。内忧外患的时刻,只顾着搅乱时局揽权弄势。哪一样不是为了你一己之私?你,该当何罪。”
“哈哈哈哈……”林允一阵狂笑,一听这笑声便知那点小伤他死不了,“林婴你要杀我何必多言!你从小就入山学艺了,你碾死我一个凡人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你倒是杀呀!又何必搜肠刮肚地给我预设罪名!”
林婴:“皇族无死罪,我不杀你。自有新君按照国法定夺你。但是你要知道,自古功过只留后人说,万事尘埃未定,我和我哥,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说着随手撒出一团缚网将人捆了。
林允在网里仍不忘挣扎怒骂:“林婴,你不杀我!却让那黄口小儿诛我的心!你和林宴一个德行!一个装明君,一个装圣女,自以为善良。平日里端得高高供人仰视,还不是在关键时刻做出这等陷万民于水火、独自脱逃的事情!”
林婴蹙眉:“我只是不想嫁给苏清河而已,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两国尚未开战,你凭什么断言我和我哥临阵脱逃!”
“哈哈,周天子都亲口说了你还不敢承认,他不是对你兄妹最忠心的狗吗!”
周天子面色不善。
林婴扭头直视他:“周天子,你戕害我在前,又企图将重臣带到皇陵谋害在后。现在我哥和国师在一夜之间离奇身陨,你的一面之词更加无从考证了,我很难再像从前一样相信你对凌敬的忠诚。”
“哈哈,”林允狂笑道:“看见了吗周天子?狡兔死,走狗烹,有人要为了洗脱自己,拉你顶罪了!”
周天子摇头笑了,并不受他挑唆:“公主殿下慈悲为怀,但今日你放过了他们,来日谁能放过你呢。”随着声音身形渐隐。
“不好,他想逃!”林允呼和一声,然而他一个被困住的凡人又如何阻拦得住?周天子的身影倏忽间便淡去无踪了。
看他一走,其余大臣倒是松了口气,显然林婴更好撬动,不像周天子那般心狠手辣。
林允挣扎站立到周天子刚刚站过的位子上,咬牙跺地,咒道:“该死,林婴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问他的罪,给受惊的群臣主持公道吗?他逃了你怎么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