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房子里,掺和了玉人族的骸骨!
“我没事……”苏清河隔着纱帐凝望她,那里距离稍远,烛火又暗,林婴只能依稀辨别出那里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就听他继续道:
“多谢殿下,前来探看,我累了,殿下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蓝彩蝶愤愤:“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妹子为了探你星夜前来,还被你失心疯了一般杀来一剑,要不是她命大……”
“姐姐!”林婴打断她,又道:“是我冒失打扰你了,世子体弱,早些休息,晚安。”说罢她立即起身,拉着蓝彩蝶,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这回,你满意了吗?”一丝风来,似乎将苏清河这声轻叹送到林婴的耳朵里,林婴不用回头,也仿佛看见他一边抚摸着神隐,一边低声对一把剑说话的模样,浑身颤栗。
“鬼……”
“你说什么?”蓝彩蝶突然驻足,回头凝望林婴,林婴脸色异常苍白,摇了摇头,双臂马上环抱自身道:“你说他那个剑上会不会有毒!?”
蓝彩蝶四下一看,幸亏无人!舒了口道:“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你是什么人?他敢杀你?再说,这无冤无仇的,而且刚才你流出来的血也是红色的,还有那么多医子看过……”
联想到医子们都是苏清河的人,蓝彩蝶便住嘴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林婴一番,紧张兮兮又道:“难道,你是觉得哪里有异,不太舒服吗?”
……“没有”。林婴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都毛毛的。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毒都有迹可循,比如,诅咒。
所以吞食过玉人族的人都会被诅咒缠身,更何况苏清河还住在砸碎了玉人族骸骨掺和在泥沙之中建筑起来的房屋里面。
蓝彩蝶心疼道:“我看你就是被他吓着了,这个死疯子!白瞎了那副美人皮,你哥也真是的,何苦把你送到他这儿来受罪,明天你干脆搬出来,跟我睡一张床。走,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
林婴心里虽乱,但她明白还不至于就这样搬出去了,实在不太好看。而且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一定要知道被神隐伤到有无后患,定了定心,便道:“先别忙,等我明天听完了哥哥的音信再说。万一他不日即归,我还折腾什么?”
“你也太乐观了。”蓝彩蝶道:“左道倾是什么人,他若那么好打,也就枉为北境之主了。”
林婴叹息一声,既担心哥哥,又担心自己,关上门,蓝彩蝶忽然灵动地说: “林婴,你觉得这些世家公子里面,谁长得最俊?”
林婴心不在焉:“不知道啊,我没细看。”
蓝彩蝶噗嗤一笑,侧过身来搂住她:“我听说,你哥哥最俊!”
林婴:“……”
蓝彩蝶低声道:“哎,你说咱们俩都这么好了,我看你哥也不怎么会疼人,要不等你再见到你哥帮我说说呗,我想给你当嫂子。”
林婴:“……”这可真是……
“你愣眉愣眼的看着我干什么?行是不行痛快一点!我呢,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是想找个投契的人家,你这么好,想你哥哥也差不到哪去。”
林婴:“我……我哥他……你最好离他远点。”
蓝彩蝶笑容顿失:“为什么?你也嫌弃我?!”
林婴道:“你会心碎的,我不想让你心碎。”
“嘁”,蓝彩蝶面露鄙夷:“你又不是天,怎知道我嫁谁好,嫁谁赖呢?”
林婴沉吟片刻:“其实不止我哥,普天下所有一心登顶的男人,不论多么惊为天人,你最好只远远的看看,尤其像我哥这种,修的又是无情道。”
蓝彩蝶虽无修为,无情道她却也听说过,只是难以置信:“修了无情道的人,就真的会无情吗?”
林婴想到自己,便道:“如果修的不好也不至于太无情吧。”
蓝彩蝶噗嗤一笑:“不对,要我说就是没遇到让他神魂颠倒的人,人若动心,哪里是什么无情道能管辖住的。”
林婴不想再争辩,折腾这么久也实在是累了,打了个哈欠,道:“趁天还没亮,睡一会吧。”
这回换林婴睡着,蓝彩蝶一夜无眠,心里盘算着,自己既然被蓝家认回给了身份,便该借着身份再蹬一步才好,不能光被他们白白利用了。她将来要想办法到凌敬去生活,那边不仅富庶,夫妻制度又好,还没有人知道她娘是异族歌姬会看低了她,将来她要嫁给一个凌敬的大贵人。
打定主意后,她早早起来打开门一瞧,就发现一个单薄的小姑娘跪在门口不知多久了。一身白衣仿佛被清晨的露水打湿,连带着头发也粘在脸上,双目无神,单薄憔悴。
蓝彩蝶道:“你是云萝?”
云萝精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怔怔望着蓝彩蝶,一时不知该如何叫她,只能不语。
呵,蓝彩蝶越看越不顺眼:“怎么傻呆呆的,这样也能出来当差,真是车驰无人。”
云萝抿了下唇,强打精神道:“婴、婴殿下在吗?”
林婴听见她的声音,自室内道:“云萝回来了吗?快进来帮我看看。”
云萝撑着身子起来,侧身小心翼翼的迈进,就看见满地被翻开的大箱子里,全是琳琅满目的华美服饰,林婴正对镜比量道:“我不知道该穿哪个好。”
云萝目光一触,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便敛目垂头,静默不语,脸色更白。
“你问她还不如问一个木头人。”蓝彩蝶道:“女要俏,一身孝,你就穿那套白的吧。”
“这个白的?还是那个白的?”
白的也有十几套,蓝彩蝶干脆凑过去帮她翻找,两人比比量量好半天,终于定下一件,待林婴换上,回过身来,才发现云萝一直站在门口,苶呆呆的盯着她这些衣服,发傻发愣。
“云萝?”林婴终于发现,她脸色极差,像是一片随时会凋零的叶子。
蓝彩蝶翻了个白眼:“你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把这些衣服收拾进去。”
云萝这才跪下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奴婢是来同您告辞的。”说着还从怀里掏出好些金子来,然后道:“奴婢已经拿其中五十两,为自己赎了自由身。这里还剩五十两奉还公主,三年之后,奴婢愿意以身抵债,投身公主门下,为奴为婢。”
“你这是怎么了?”林婴觉得她不太对劲。
蓝彩蝶也道:“小瞧了你呀,是不是车驰没有凌敬富庶,你便给自己换个好东家?”
“不……不是的……”
不管是不是这样,林婴都早已在心底拒绝了她。虽然她周到,细心,总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可林婴一个凌敬的人,怎么可能收一个车驰国人做丫鬟?简直天方夜谭。
“金子你收起来吧,既然已经给自己赎了自由身,从此天高任鸟飞了,三年之后怎么样,谁又算得准呢?”
云萝一个头磕在地上:“奴婢为父母守孝三年,三年后,一定以身相报,绝无反悔。”
第198章 回家
“什么?”林婴彩蝶双双一怔:“你双亲过世了?”
“二老, 一起过世?”蓝彩蝶忍不住质疑她。
云萝回道:“去年隆冬先后离世,奴婢因困居宫中,音信绝断, 所以才刚刚知晓。”
这可真是人生大憾……林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道:“你虽不在,但二老相互为伴, 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节哀吧……可有我能帮上你的地方吗?”
云萝木讷地摇摇头:“殿下已经帮了我, 很多很多了。奴婢一身重孝, 不敢久留, 以免冲撞了贵人。”说着又磕一个头,起身便走。
“云萝,这金子你快拿着。”林婴见她把金子留在地上急忙说道。
“奴婢无功, 不敢再受恩惠, 只怕殿下厚赏我就是要折煞了我,求您收回去吧。”云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
林婴追出去再三要给,她却再三推拒, 眼看着她当真走了,消失在宫墙外, 林婴竟然还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钦佩来。
云萝这个人, 和她从前见到的, 也都不一样。
从前她不论随手赏谁些什么, 哪个不欢天喜地的讨好谢恩?仿佛这世上凡是她有的都是最好的, 而云萝却不, 她看上去分明一无所有, 却偏有这幅不肯输人的骨气。
“啊~”忽然有人持着桃枝沾饱了水, 朝林婴兜头甩了一下, 冰凉的水珠扫了她一头一脸,还以为是蓝彩蝶故意打闹,却见竟是外间伺候的孔嬷嬷:“你干什么?!”
作为一个奴仆,这可太冒犯了。
孔嬷嬷道:“殿下,这是辟邪除晦的无根之水,云萝那个死丫头看上去乖巧,我赶她走,谁知她蔫吧主意打得到正,一身重孝趁我不注意,非要闯进来跟你作别,还不是仗着可怜巴巴,想朝您讨赏吗?简直该死!你说家里摊上这样的横事,万一身上沾染了污秽东西,扰了您的清净怎么办啊?”
说着又是一枝无根水朝林婴挥洒,林婴知道她说的有理,便敞开双臂任她施为,几下便将合身上下都撒遍了,林婴表情冷淡道:“她没讨赏,我要赏,她都不肯接的。”
“是、是吗?”孔嬷嬷笑了:“算她有脸,也是您心慈,这赏谁不赏谁,也得看她平时伺候得好不好啊,自打您来她安心当过几天差?整日里心都不在肝上,您的事,总得我追着赶着提着醒,她才能想得起来去办呢。”
“是么,真是辛苦嬷嬷了。”林婴道:“却不知,云萝家里,遇上的是什么横事?”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殿下啊,我说出来,可别吓到了你。”孔嬷嬷放低声音,两眼闪着一种无情的兴奋光芒凑近林婴道:“她爹,五年前在采石场被滚石砸断了腿,娘亲没办法,将她卖进来,收了十两金子,可是坐吃山空,再怎么省着,也有用光的那天,去年腊月里,家中揭不开锅,她娘当了棉衣服换米,结果大米没等搬回家,滑个跟头爬不起来,活活冻死在雪地里!她爹一个人在家,又是瘫子,从地上一寸一寸的往外爬,也没棉衣服穿!结果就在距离老婆子摔倒那地方十几米远,也冻死了,两人到死都没聚头,你说是不是上辈子作孽了。”
“食不果腹?”林婴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是啊,穷的叮当响了,全村子出名。”
“衣不蔽体?”
“哈哈可不是嘛,连饭都没得吃,哪还有钱买衣服!”
林婴吸了口气:“云萝在这里当差,为何不接济探望?”
“殿下你还不知道,她卖进来的时候可是签了死契,一次付清,永无余账。而且干一年,赎身银子翻一翻。”
也就是说她挪走那五十两,全部用来赎身了,三年守孝期,又该怎么活?
“要我说,天底下哪有像殿下您这么菩萨心肠的人?老奴也是死契,在这宫里二十七年,没人赎走,可是非死不得出的,云萝年纪轻轻又重获自由,说是守孝,我估计就是怕你失了银子捉拿她,不到三年,她指不定跟哪个汉子跑了,您这银子可是要打水漂了,还不如……”
“还不如赏给你是吧?”蓝彩蝶早就听不下去了,这一接,可把孔嬷嬷臊红了脸:“蓝、蓝公主你说什么呢?老奴可没这个意思。”
“吱呀”一声,蓝彩蝶把身后的门关上:“没这个意思就滚远点,少来惹我们心烦。”
打发走了孔嬷嬷,东边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一早上心情就如此沉重,这让林婴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道:“我还要换衣服,我不穿白的了。”
蓝彩蝶也觉得这种心情之下,再穿白裙的确眼晕,可是林婴进了屋子,看见床上,桌面,箱子箱盖上全是自己的衣服,忽然想到云萝看见这些衣服时候的那个眼神,有些……唉:“算了,不换了,咱们走吧。”
林婴忽然没了心情,同彩蝶结伴出去赴宴,此时她心里仿佛有些隐秘的暗示,告诉她今天真不是一个好日子!
她很怕在宴会上听到坏消息,却又无法按捺自己不去赴宴,结果:
“正义之师,所向披靡!”
“盟军所至,左道倾溃如决堤!”
“左道倾就是一头被世人妖魔化的纸老虎,一撕就碎,谁曾想短短三个月便能手刃此贼,还不是上天有意助我盟军。”
总之,左道倾死了,普天同庆。今天即是庆功宴,又是散伙宴,玄门各家都派人来,是得了苏黎的准允,接回各自的子系,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不知是真还是幻,那些因为想家哭哭唧唧三个月的世子公主们,此刻捶胸顿足,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我还没来得及在车驰好好玩耍一番!
蓝氏无人来接,也无人送信,不过蓝彩蝶似乎浑不在意,瞧了眼身侧同样冷场的林婴,笑道:“我就说你哥哥不会疼人吧,这么好的机会,竟连只言片语也无。”
没有人给林婴捎信。
即便她带来的回礼摆满了眼前的酒案,也毫无一人过来搭理她。
蓝彩蝶见她脸色苍白,心知这个玩笑不能再开,马上拉过她的手道:“男人都是那样,粗心大意的,等你有了一个好嫂子……”
话没说完,就听一个雄浑的声音拔高了盖过众声道:“哪一位是凌敬公主?”
林婴马上坐直凝望,这是一位将军模样的粗犷军人,他经人指引,雄行阔步来到林婴面前,施了一礼:“尊兄凌敬国主,委托我带些东西送给公主。”
包裹被人呈递上来,立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因为凌敬奢华之名在外,纷纷好奇这又是些什么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