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雨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觉醒来, 仍惊魂未定,漫天攻击仿佛随时都将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就想运转身法逃命,然而念头才起,就感觉哪里不对。
她已经不在贺家的船上了。
眼前是熟悉的床帘, 熟悉的被褥,熟悉的房间陈设……
一切都和她离开之前别无二致。
直到这时, 师雨萱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懒洋洋地倒了回去。
苏曳就坐在她的床边闭目调息,听见动静,一双幽深的眸子就静静地转了过来。
“怎么了?”
他的手掌及时垫在了师雨萱脑后,防止她躺得太过急促磕到脑袋,即使以她的修为来说, 哪怕嗑个百十来下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没怎么,就是觉得死里逃生太开心了。”
其实原本不是想说这个的, 醒来的那一刻, 师雨萱就准备了一箩筐的唠叨,然而满满的倾诉欲在看见苏曳安静晦涩的目光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估计在她失踪后, 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吧。
师雨萱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但是想到两人重逢时他身上那股死寂的气息,下意识就有点心疼起来。
已经过去的事, 又何必说了徒增烦恼。
苏曳看见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心里微微一叹,刚要开口, 就见师雨萱猛地坐了起来,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好了,道歉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都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就说点开心的吧。”
乍一听是有些刁蛮任性的语气,却叫人莫名生出了几分欢愉。
苏曳垂眸看了看她的指尖,又抬眼看看她,忽然眼里就漾出了一丝笑意。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我不过想说,你身上伤势未愈,经脉受创后又没有及时梳理,如果再不及时处理,恐怕继续修炼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嗯?”师雨萱一愣,思绪立马跟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可我感觉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外伤确实如此,但一些暗疮却难以察觉。”苏曳说着,一手搭上了她的命脉,分出一缕细微的灵力进入了她的体内,“你修行时日尚短,不了解也是正常。”
师雨萱一点也没有身为修士的自觉,任由他把持着自己的命脉,还在细细地感受苏曳的灵力流转。
说起来也很神奇,那一缕细微的灵力像是一把梳子一样,居然真的一点点地把她杂乱无章的灵力疏通了。
灵力奔涌,所经之处渐渐升起了一股酥痒的快感。
有点奇怪。
师雨萱偷眼去瞧苏曳,发现他脸色如常后,这才逼迫自己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集中精力运转灵力。
她现在是化神期,但实际上这一身修为大多不是她自己修炼而来,顶天了发挥出筑基期的实力,因此真正遇上敌人还是只有送人头的份。
这一次遇险,她才发现想在修仙世界活得够久,光靠抱大佬大腿是不够的,还是要自己实力过硬才行。
——特别是男朋友仇家还很多的情况下,更不能拖他的后腿了。
师雨萱这么想着,难得老老实实入定了片刻。等苏曳停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犹豫了一下,又问起贺家船上的那些人。
“那些普通人是被贺家掳来的,自然没人会为难他们。道门中人一向标榜救济世人,有他们在,那些人至少可以跟着去道门的地界生活。”
道理师雨萱都懂,可……“你什么时候跟道门达成了协议?”
“来寻你的时候遇到了道门道子。”苏曳简单解释了两句,“他与那个拿了你法器的年轻人在一处。”
师雨萱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了。她只想着能召唤苏曳来救她,但却没有想过,那法器落在别人手里,若是有人刻意设下陷阱针对苏曳怎么办。
后怕之余只剩下庆幸。
苏曳以指为梳,由上往下慢慢替她梳理着长发,温声道:“相比那些修仙世家,道门多少还算言行一致。”
师雨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道门那位道子的场景呢,一本正经地说要杀了苏曳,听到这里气鼓鼓地插话道:“也就是说得好听!”
苏曳默默地听着,只嘴角微挑,眼里含笑静静地望着她。
师雨萱被他看得不免害羞起来,起初还敢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后来眼神躲闪,探着身子想坐起来了却被他摁住了肩膀,随后一把捞进了怀里。
“干、干嘛?”师雨萱问得有点底气不足。
有一瞬间,她觉得苏曳的气息变了,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是什么,但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雷达在疯狂报警,让她离苏曳远点,不然就会被锁进小黑屋?
应该是错觉吧。
师雨萱暗暗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没什么。”苏曳轻声说着,手指轻柔地在她发丝间穿梭着。
“你才回来,身体还没调养好,再休息会儿吧。”
“啊?可我觉得我还……”
争辩的咕哝声越来越轻,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师雨萱眨了个眼的功夫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
等到把师雨萱安顿好,又凝望着她熟睡的侧颜看了一会儿,苏曳这才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你的小姑娘没事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苏曳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把门合上,又留下一道除他以外无人能破的禁制,最后才对他示意出去说话。
“没有大碍了,休息几日便可。”
王行跟着他往外走,一时手痒,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禁制的威力,不免咂舌:“你这也太夸张了。”
话音未落,就见苏曳停驻原地,面无表情地回过身,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一次师雨萱被他连累,就是他过于疏忽大意,虽然好在没出什么事,但同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王行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某种决然的味道,他拧了拧眉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师雨萱对苏曳来说很重要,但据他了解,他们相识也不超过一年。感情这事是不是真有那么大魔力暂且不说,他总觉得苏曳经历过这次的事件后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说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会不会太过了些?
想到这里,王行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四周扫过。
大名鼎鼎的黑狱玄渊有朝一日会被改造成行宫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这安全性是上去了,可住在里面的人也多少有些变相监/禁的意思在里面。
啧。
王行把自己的爱刀圈在怀里,又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年少时就结识的生死之交。
苏曳的感知何其敏锐,也不避讳他的视线,直言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不等王行开口,他就像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不能问,不能说。”
是不能,而非不愿。
王行多少猜到好友的异常与变化同屋里那位师姑娘有关,却始终猜不透是为什么,不过见苏曳这么说了,也只好叹了口气。
“你心里有数就行。”
苏曳微微地沉默,而后点了点头晕,继续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王行晃晃悠悠地跟上他,再开口已然换了一个话题。
“贺家和萧家为首的几大世家你准备怎么处理?”
“杀鸡儆猴。”
原本他们和修仙世家就处在对立面,二者非要争出个你死我活,现在又牵涉到师雨萱,苏曳就更不可能放过他们了。
王行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不过……“师姑娘似乎与萧家有些关联,你确定也这么处理?”
话到这里,俩人正好走出黑狱。
偌大的宫殿外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像是滚滚燃烧的烈焰,透着几分血腥的美感。
苏曳抬了抬眼,语气平静无波:“萧家和她没有关系。”
凡是了解过师雨萱和萧家底细的人,几乎都明白师雨萱与萧凝之间的关系。如果是旁人听苏曳这么说,只怕会以为他是故意撇清二者的关联,好毫无顾忌地拿萧家开刀,但王行与他相识千年,自然知道不会是这样的理由。
不过他虽然猜不透具体的缘故,但也不妨碍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尽管师雨萱昏睡的这十天里,苏曳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但他们其余的人也不是摆设,如今几大修仙世家已如探囊取物,只等一声令下就将迎来最终的命运。
而他刚才和苏曳的对话也已经决定了他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王行并不觉得苏曳的手段有什么问题,千年前的许多事他虽然没有亲历,可苏曳的下场他却是看到了的,也许有时候面对阻碍,强硬的手段才是正确的做法。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对苏曳说道:“有个消息你或许应该听一听”
“什么?”
望着苏曳淡然的眸子,王行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说道:“之前调查师姑娘和萧家的时候,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也捉住了几条‘鱼’。”
苏曳眼神微动,瞬间想起了师雨萱身上存在的那些异状。
还不等他进一步思考,就听王行严肃了神情,郑重道:“根据我们后来的探查,这些人背后应该存在着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和升仙路有关。”
“人现在在哪?”
“无间狱。”
第47章
王行口中的“无间狱”放到今天名气已然不显, 但在一千年前,它却是威震整个修仙界的存在。
因为它曾经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天牢。
它曾镇压过天庭无数的敌人,其中各大修仙世家更是首当其冲, 不知折了多少人手在这。那些囚犯只要落入无间狱,等待他们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久而久之,天牢的大名也似乎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如今时光荏苒, 无间狱已成了空旷无人之地,仅有的囚徒也只有近来被关押在深处的寥寥数人。
踏入无间狱的那一刹, 苏曳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