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桑青认可,又道,“但他也一定有上限,否则早将所有业渊都变回原样了。”
岑无月突发奇想:“如果有很多个奚逐云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做到了?”
桑青没她这么乐观:“除非这世间不再有活人,否则灵脉会一直被污染。”
两人说了几句便抵达千机房,桑青立在门外唤了一声“城主”,房门很快打开。
面色仍旧苍白的辞青盘坐在阵法内,静了几息后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二人,道:“进来说。”
她的声音仍旧十分嘶哑,重伤未愈的样子。
“城主,您的伤还没好呀?”岑无月边说着边熟门熟路地将《手记之七》放回架上,又找出《手记第八》带走。
“找你们来正是要说此事,”辞青道,“桑青,这是我列好的名单。”
桑青上前接过玉简,低头待命。
“你可提拔这些人,并筹划迁城事宜。”辞青说。
桑青不解地抬头。
辞青用一个眼神便止住她的话头:“我这次要闭死关,你从今日起便是正式的代城主。如果三年后我仍未出关,你便立刻下令举城搬迁。”
闭死关——也就是不成功便成仁,修士们在遇到难题时退无可退的最后一个选择。
桑青还没说话,岑无月先开口:“城主的伤势不能让奚逐云来看看吗?”
辞青眼也没抬:“我的病他治不了。”
“是什么病?”岑无月追问。
话说到这里,桑青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沉默着避开了岑无月的视线。
“这是城主魂印。”辞青又举起第二件东西,弹指送到桑青手中,“你有它,才能在城中执行城主权柄。若有弟子违反城规,你要按律处罚,不可手软,否则以你的实力未必能镇压得住。”
桑青收下紫色的方印:“是,城主。”
“尽快融合,迟恐生变。”辞青叮嘱一句,“好了,你出去,我有话和岑无月说。”
桑青踟蹰片刻,看一眼岑无月,犹豫着唤道:“城主……”
辞青的声音变冷:“速去。”
“……是。”
桑青带上门离开后,岑无月回身将门内侧的阵法激活。
似乎还带着血腥气的阵法再一次将千机房包裹其中。
岑无月看着屋顶,啧啧称赞道:“听说那晚的厮杀,一点声音都没有漏出去。直到桑青师姐带着几位长老的尸块出去,大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辞青不语。
“我听大家讨论说,城主一定是有什么厉害的秘密武器,电光石火间将四名叛变长老斩于马下,动作太快,所以他们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岑无月笑吟吟地说,“大家都很好奇城主的秘密武器是什么。”
辞青还是不作声。
“那天我去地牢探望三长老的时候,三长老说他们没有找到契偃,也觉得没有被余铮抢走,”岑无月真的很好奇,她凑到辞青面前,趴在放满偃甲零件的矮几上,抬头去找辞青低垂的眼睛,“城主的契偃应该根本没有丢吧?那被藏在哪里啦?私底下悄悄告诉我行不行?”
岑无月的视野中,辞青的瞳仁微微颤动。
两人对视数息。
说时迟那时快,毫无预兆地,一道凌厉至极、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瑰丽剑气自房内出现,刺向岑无月的眉心。
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一招,岑无月并没有真的见过。
但她不必见过也能知道这是谁的出手。
来人只出了一剑便猝然停下,并未追击。
这一剑如同乍亮的光,出时几乎照亮整个房间、叫人避无可避,但止时又像是夜色里流淌的溪水,静谧得叫人心生依赖。
即使早有准备、提前预判、侧身闪避,岑无月额际还是留下一条被剑气所伤的伤痕。
她抬手擦了一下溅到眼角的血,反倒因为一切如同事先所料那样顺利发展而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回首去看出这一剑杀招的人。
执剑的那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唉,”岑无月叹了一口气,但又笑眼弯弯地朝他抱怨道,“好痛啊,小师兄。”
你怎么可以打我呢。
第22章
岑无月记得桑青曾经说过, “情”对人来说是生来便能明白的东西。
桑青是偃甲当然可以这么说。
但岑无月也相当同意。
因为她也不全是人。
对此,师父是这么解释的:“你呢,当时已经被真菌寄生了。……总之, 为了不让你死, 只好把你收作徒弟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师父, 真菌是什么啊?”
“真菌就是……就是……你就当成是蘑菇吧!”
“好哦。”
——总之, 岑无月大难不死, 还反过来获得了师父说的“真菌”的技能。
就是往周围散发一些孢子寄生在别人身上控制他们肉身行动之类的, 不太好说出口的技能。
岑无月真诚地向师父提建议:“我可以先问一下别人的意见, 如果他们同意的话我再撒孢子。”
师父骂了她一顿:“没人会同意的!你随时往外放孢子好了!反正只要你不调用它别人又不会知道!你这么弱可以动点心机的,这是弱者的生存之道!”
刚开始学着当人的岑无月大为震撼。
师父说这叫《下海做人第一课:灵活的道德底线》。
但岑无月学了一段时间做人,迅速领悟举一反三的道理后,师父又火烧屁股地说:“唉,不是,这个你也不用学这么好, 有点恐怖了。有时候你一个念头的事, 别人得要好几千字才能讲完你知道吗。”
显得有点焦虑的师父想了半天,严肃地让岑无月发了两条誓。
第一绝不杀人,第二绝不说谎。
岑无月乖乖发誓,发完又很不理解地问师父:“为什么要特地发誓这个啊,一点也不难嘛。”
哎呀,师父当时的表情实在是非常扭曲。
——
师父还说过,如果对未来不太确定,就先花时间在一切事情上做好可能的全部准备, 像蜘蛛织网捕猎那样。如果没有发现适合的时机, 那不如继续安静等待下去,苟就是胜利。
岑无月深以为然。
临下山前, 师父神神道道地开了一卦,最后只摇出一个城名,没一个备选地点。
师父一脸尴尬地说这就是卦推荐去的地方。
——玄枢城。
正式进入玄枢城前,岑无月早已经在附近晃悠相当一段时间,和几乎大半见面的人聊过天。
前任城主是如何残暴,当时的玄枢城是如何的民不聊生,现任城主辞青如何说动众人反抗,又是如何亲手杀死余霜,而前任城主的亲信和后代拼死逃出了少数几个,其中就包括余铮,玄枢城的门训,偶尔神秘失踪的作恶修士……这些种种,岑无月早就已经全部知道。
让她判断“可以入城”的那个时机便是余铮的出现。
他一出现情绪便极为亢奋,似乎非常肯定这次入城便能抢走辞青的契偃并重创她。
鉴于余铮明明知道辞青的实力,这份自信实在来的莫名其妙。
所以有内应。
但偏偏在这个重要的节前、辞青与契偃结契前的时候?
很难怀疑不是一种直钩钓鱼。
岑无月特地在余铮和他的随行死士身上多种了些孢子,并抢先一步入了城。
余铮和死士抵达后,岑无月特地挑了和他们同一夜闯城主府。
目的原本只是想近距离看一眼辞青。
只是结果比想象得还要近距离。
近到原本在追击余铮的辞青遥遥听见岑无月举起双手说出自己的名字后,手一抖连招式都打歪了。
余铮连滚带爬地逃走,而岑无月则立刻改变计划,十分乖顺地被偃甲扎晕了。
——不错,偃甲。
对于时时刻刻都在向周围人身上释放孢子的岑无月来说,判断活物与否再简单不过了。
她的孢子无法寄生在死物身上。
桑青是一具做工非常精巧的偃甲,岑无月好奇地陪她套了好一会儿话,近距离观察这鬼斧神工的偃甲技术,在心里赞叹辞青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偃修。
第二天从城主府出来时,岑无月发现有大型阵法封了城。
倒也不奇怪,不论谁是螳螂谁是蝉,做戏做全套嘛。
——
余铮终究还是一夜之间就被辞青弄死了——倒不是说岑无月会觉得意外,余铮一看就是活不长的性格。
但一夜之间便能出现长得和余铮一模一样的偃甲便很叫岑无月意外了。
能洒一点孢子上去,但不多。
岑无月仔细观察许久,才确定这是一台半偃甲——用修士为基底所制作的半人半偃。
对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门技术的岑无月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消息。
因为她至少有一名师兄或者师姐的失踪线索在此处。
而辞青一听见“岑无月”这个名字便失常,桑青则是对“岑无月”几乎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