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青禾的微笑一僵,风水轮流转,迟逢春脸上露出了腼腆羞涩的微笑,不说话也不否认,贯彻沉默是金的美德。
巫青禾敢保证,今天,只需要今天,这个八卦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可偏偏,她又解释不清楚。
“汪!”
一声响亮的狗叫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巫青禾低下头去,刚好看见一条疯狂摇着尾巴、毛发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狗。
巫青禾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喜,她弯下腰摸了摸黑狗的背,并开心喊了一声:“小黑!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听到这个名字,迟逢春的表情有些微妙了。
他低下头看着下面那条在女人腿边尽显谄媚之色的黑狗,俊丽的面容写满了不解,自己跟它长得很像吗?
身为村口情报局的马大爷看着面生的迟逢春,内心的八卦之心在蠢蠢欲动着。
他嘴里叼着旱烟:“小禾男朋友,你是哪里人。”
还没有等迟逢春回答,巫青禾手下的小黑不乐意了,它颇有灵性地冲马大爷“汪”了一声。
迟逢春的凤眸渐渐眯了起来,他看着脚底下的黑狗,轻声说道:“小禾、男朋友。”
神奇的是,迟逢春在说前两个字的时候,小黑没有任何反应,直至一个“男”刚说出口,小黑立马有了反应,它朝迟逢春大声“汪”叫着。
这下子就激起迟逢春的反骨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小黑也是反应极快地朝他汪汪叫。
一人一狗就这样在马路牙子吵起来了,看起来还十分激烈。
迟逢春换着不同的话术。
“我是小禾男朋友。”
“我是小禾的。”
“迟逢春是巫青禾的。”
无一例外,小黑都没有放过他。
就当迟逢春试图捂住小黑那张乱叫的狗嘴时,巫青禾先一步揪住了他的耳朵,并手动终止了这场荒谬的争吵。
当迟逢春用那双水润潋滟的黑眸无声看向她,巫青禾下意识撇开视线,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地喃喃道:“幼稚鬼。”
什么叫迟逢春是巫青禾的。
真是太幼稚了!
女人抿了抿唇,反光的镜片恰好遮去她眼底恼羞的情绪。
可能是嫌迟逢春太过于丢脸了,巫青禾匆匆跟马大爷告别后,便扯着迟逢春飞快逃离了现场。
马大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爽朗笑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旱烟,眼里闪过一丝怀恋。
“哈哈哈,想当初,我婆娘也是这么扯我耳朵的,可惜……”
那个疯婆娘后面就直接抄家伙了!
唉!
马大爷满含惆怅地开动三轮车,慢悠悠开车上街去买她交代过的糖醋油盐。
第60章 生平爱凑热闹的人,葬礼当然也要热热闹闹的啦
不同于城市里可见的摩天大楼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小青山的房屋都是低矮的青瓦白墙屋,道路是由砖石铺成的石子路,道路两旁还有零星几朵野花野草。
蓝天下,白云灿日,电线杆上有几只圆滚滚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青山依旧保持没有被城市侵蚀的自然灵秀之美。
巫青禾的家在小青山村的深处,中途,他们穿梭在小路上,来往的孩童好奇看着他们,完全不认识离家许久的归乡客。
巫青禾和迟逢春走走停停,两人也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迟逢春不知道从哪个路边掐来了一朵小黄花饶有兴致地夹在耳后,嫩黄蹭在雪肤墨发间别有一番风情。
他看着前方几乎一摸一样的分岔口,突发奇想:“青禾,你这么久没有回来,会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巫青禾摇了摇头,声音格外温和坚定:“不会。”
【回家的路总是记得的】
又走了好几分钟,巫青禾的视线里已然出现了熟悉的房屋。
她快步朝那边走去,却被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给叫住。
“你是……秀满?”
只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墙头高大的树木肆意生长着,刚好在门口形成一块不小的乘凉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躲在树影下,她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手里拿着蒲扇慢悠悠扇着风。
巫青禾一眼便认出了她,那是张婆婆,也是外婆生前的好友。
“秀满,好些年没见,你怎么越活越年轻啊?”张婆婆浑浊的眼珠定定看向转过身来的巫青禾,手里扇风的蒲扇停止不动了。
听到老人脱口而出的话,巫青禾的表情恍惚片刻,还没有来得及跟张婆婆解释,张婆婆的屋里传来一声高喊。
“婆婆,吃饭了。”
见张婆婆迟迟不应声,一个容貌年轻秀气的女人跨出了门槛,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巫青禾身上。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事。
女人来到张婆婆面前,面带歉色地看向巫青禾:“抱歉,我婆婆她患有老年痴呆症,经常认错人。”
张婆婆还在女人身后倔强地小声反驳着:“我没有认错,这个样子一看就是秀满那厮。”
听到张婆婆的小声嘀咕,巫青禾释然地笑了笑,突然就不想开口解释了。
或许,她在庆幸自己长得有几分像外婆,这样很好,好极了……
亦或是,她在高兴世上又还有一人能记得外婆,这样外婆消失的速度就又能慢些啦。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不过,你们是?”女人面露出疑惑,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生人了,面前男人和女人看起来都格外秀气白净,一看就知道不是村里的人。
巫青禾也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女人,但她认识张婆婆家里的孙子二狗。
小时候,二狗可没少替巫青禾背锅。
可巫青禾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她看着眼前挺着肚子的女人,记忆里那个瘦猴模样的小孩居然也要有小孩了。
“我叫巫青禾,那户人家的。”巫青禾遥遥指向自己的家。
女人面露惊喜之色,她看向巫青禾说道:“原来你就是小禾啊,我家那位提起过你,说你是他们当中脑子最聪明的,读书也厉害,早早去了大城市发展。”
“不过,你今日……”女人的表情略带疑惑,她不明白巫青禾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明明这两天也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啊。
巫青禾并没有详说,她弯唇轻笑只道:“回来看看。”
女人爽朗说道:“好,如果需要什么帮忙的话跟我们说。”
“好的,谢谢嫂子。”巫青禾眉眼舒展着,并没有拒绝女人的热情。
巫青禾又跟女人交谈了几句后,或许是惦记着屋里面的饭菜,女人扶着张婆婆回了屋。
两人继续往前走,直至来到一扇蒙尘的木门前,房屋已是许久没有人来拜访,门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巫青禾恍惚看着门上有些脱落的门神贴画,手里捏着的钥匙迟迟没有对准锁孔。
迟逢春看出了巫青禾此刻的异样,他偏头看向此时突然犹豫起来的巫青禾疑惑问道:“怎么了?”
巫青禾手抓紧了钥匙,直至指尖泛白。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许是太久没有回家了,巫青禾有些抗拒看到门后面的场景。
她抗拒重新踏上冷清寂寥且没有人气的院子。
她抗拒记忆里熟悉的场景会变得无比陌生。
亦或是……抗拒即将到手的真相。
直至此刻,巫青禾都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外婆要删去她的记忆。
可无论巫青禾再怎么紧张,手里的钥匙终究插上了锁。
伴随着一声轻巧的开锁声,木门被缓缓推开,里面的院子慢慢展开在他们眼里。
同巫青禾设想的差不多,许久未有人踏足的院子如同覆盖上了一层淡灰色的滤镜,曾经漂亮、生气勃勃的庭院看起来萧条了不少,青石砖上杂草横生,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
可是……庭院里的石榴树也开花了。
那满树的石榴花颜色是那么的艳红耀目,如火焰般绚烂鲜活,它在无人拜访的角落独自灼灼开着花。
阳光下,苍绿的树叶夹着深浅不一的火红花朵,连带着原本应该死寂的庭院多了几分生气,渲染出明艳的色彩。
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奇迹。
门口的大风顺着门缝吹进庭院,连带着石榴树上的树叶在簌簌作响,仿佛在无声说着。
【欢迎回家。】
黑发飞扬间,镜片后的狐狸眼倒映出一片烨然的红,染红了她的眼眶,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晶莹的泪水顺着眼眶划过白净的面孔,滴在土地上。
在看到那颗无人照料,本该枯死的石榴树始终保留着记忆里独有的鲜活色彩后,巫青禾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一滴滴如珍珠串般流下。
迟逢春傻眼了,他根本不知道巫青禾怎么就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连忙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并轻轻碎碎念道:“不要哭,不要哭啊。”
要知道一个人哭的时候还能有所克制,可当旁边有人安慰你时,鼻子里的酸涩感只会更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巫青禾吸了吸鼻涕:“外婆生前很喜欢吃石榴,所以她在庭院种了这颗石榴树。”
而且巫秀满手臂上的巫家图腾也是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