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赵崇生俯身探探她额头的温度,体温正常。
她乖乖仰着脑袋,“您从公司回来吗?”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祝静恩实在羡慕他的高精力,整日的工作安排精确到分钟,就连早餐时间都需要用来核对行程,反时差的跨国会议接连不断。
但不管前一天多忙、睡得多晚,都雷打不动地早起健身,自律得可怕。
他的日程安排里,任何一件事单拎出来要她做,她都需要休息一整天才能恢复,更别提像他那样满了。
赵崇生看着她把脸贴在他的掌心,如果她有尾巴的话,大约已经愉快摇了起来,他眉眼间也松泛几分,“收拾一下,带你出去。”
祝静恩的眼眸亮了亮,“不在庄园里吃午餐吗?”
“嗯,出去逛逛。”
不知是睡太久导致短暂的感觉统合失调,还是什么原因。祝静恩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莫名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赵崇生的方向,与他对视一瞬,掩耳盗铃般低头在空无一物的地上找了找,嘟囔说“怎么有东西绊我”。
赵崇生看着她的小动作,眼底划过无可奈何的笑意。
单手将她抱起来,边走进衣帽间边问道:“空气怎么把Greta绊倒了。”
祝静恩坐在他的手臂上,挑选着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听出他语气里似有若无的“取笑”意味,鼓了鼓腮,小声反驳:“是地毯。”
“嗯,地毯坏。”
她听着他哄小孩一般轻描淡写的语调,拨弄得她耳廓发红,心底被塞得满满的。
这个姿势她的身位要比他高一些,低头和他脸颊相贴着。亲密的动作似乎将他们的心脏也拉得更近了一些。
赵崇生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撒娇。”
其实祝静恩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说她撒娇,明明她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嘴上嘟囔着“好吧”,仍然环着赵崇生不撒手。
祝静恩很喜欢和赵崇生一起出门,用他的话来说,这可以算作是她的“社会化训练”。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没有时间,只能带她到公司转转,但她并不在意——
她喜欢观察赵崇生,每个不同场景下的他于她而言都很新鲜。
车在一处路口停下。
祝静恩环视四周,在街区的其中一条分支小路里,门头很普通,从门前路过时,甚至不会分出视线来关注。
等到赵崇生带着她走进门内,穿过曲折的小道,视线忽然变得开阔。
眼前是一座中式院落,石板小路旁一侧是草坪一侧是活水池塘,小路通往碧瓦飞檐的小屋,庭院里的草木砖石都精心打理过,很有江南别院古色古色的味道。
异国他乡里看见熟悉的建筑,难免还是生出熟悉和怀念,甚至有些恍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N市寸土寸金,能在这样的地段辟出一处闹中取静的庭院着实不容易,需要的不仅是财力。
祝静恩随着赵崇生穿过回廊往里走进屋内,她细细打量着四周,墙上挂着许多出自国内著名画家的画作藏品。
她出国之后才开始系统学习绘画,这几年里也不曾回国。在N市观摩到国画名家真迹的机会,到底要比在国内少许多。
她正想问能不能过去看看,就见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东方长相的男人,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圆领衬衣,看起来很温和,朝着她友好地笑笑,“我叫霍暄。”
祝静恩礼貌同对方问好。
“未成年?”
她回答着,“十九岁。”
霍暄的视线掠过祝静恩膝盖上的淤青,忽然说道:“昨天他问我,预防孩子磕碰受伤该做什么措施,我还疑惑日理万机的Derek先生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看来今天得到答案了。”
祝静恩不好意思地闪躲了一下视线,就听到他继续问道:“给家里贴上防撞条了吗?我姐女儿两岁,她家就这么预防的。”
赵崇生面不改色,“有这个打算。”
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着,云淡风轻地开着玩笑,只有祝静恩整张脸红得彻底。她拉着赵崇生的袖子,朝着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朝着远处的画抬了抬下巴,“去看吧。”
赵崇生看她如蒙大赦般走开的背影,眼底几分不明显的笑意。
霍暄随口问起几件生意上的事,两人交谈几句。他正想说什么,就发现他这位向来讲究社交礼仪的朋友,此时竟然没有在说话时看向对方,而是始终将视线投在远处的女孩身上。
“看来养孩子是挺操心的。”
赵崇生不置可否,又听他慢悠悠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神不太像是看孩子,更像是在看——”
霍暄话语停顿,随即吐出两个字,“妻子。”
赵崇生眸光微动,淡淡应一声。
“嗯。”
“她知道?”
远处,祝静恩踮着脚研究着墙上那幅画的细节,对两人都对话毫无察觉。
她似乎总是这样迟钝,懵懵的、慢慢的。
赵崇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目光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不着急。”
霍暄挑眉笑笑,“你最好是一直不着急。”
庄园里的中餐厨师,更擅长做正式的大菜,而这里的味道要更地道正宗些,有不少地方特色的菜品,更贴近记忆里的味道。
祝静恩的胃口不错,比平常都多吃了一些,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赵崇生带她来这里,大概是看她近些日子吃得太少了,变着法子让她多吃点。
心脏像是忽然被戳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在餐桌底下,偷偷牵了牵身边赵崇生的手,小小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无法完全将他的手盖住。但下一刻,他反手轻易将她的手拢进掌心里,紧紧包裹着。
她笑得眉眼弯弯,眸光盈盈。
饭后在茶室里闲聊,祝静恩研究完茶室的画,走回茶桌旁乖乖挨着赵崇生坐下。
原以为这是霍暄的住处,祝静恩问过之后才知道这里是他名下的私房菜餐厅。
没有菜单,并且不对外开放营业,只接待熟客,想用餐得提前一周预约。
她不着调的想,这要是在国内,大概得称霍暄一句“主理人”。
说到预约制度的时候,霍暄似乎有些无奈。
“前些日子,有人托关系找到我这,问能不能预定一餐。看在中间人的面子上我就接下了,结果就那一桌来了十几位拍照的,之后再有这样推荐来的,我都给拒了。”
祝静恩听得一知半解的,没放在心上。
之后他与赵崇生的话题转向工作,也没避开她,只是“回报率”“赋能”“周期”她不太能听懂,百无聊赖地喝着给她准备的小甜水,忽然听见她的名字被提起。
霍暄问道:“我想为茶室添两幅画,不知道有没有幸得到Greta小姐的作品?”
祝静恩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赵崇生。
这样非公开的场所,来往的只会是和他们同一圈层的人物。
这远超于课堂上的Critique(作品点评)和普通展出,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曝光机会。
N市的艺术家多如繁星,她只是其中普通的没毕业的学生,因为赵崇生肯定她,他身边的人才会这样尊重她。
她偏安一隅,但他自愿用手中资源为她铺路。
“不知道Greta小姐画人物怎么样?”
祝静恩的指尖微微缩了缩。
她画得最多的人物此刻正在身旁,在庄园里有着能够装满整个柜子的画像。
她谨慎地回答道:“还可以。”
“那你给我……”
霍暄的话还没说完,赵崇生手中的茶盏放在茶几上,杯底接触发出声响。
他的语气分外冷漠,“随便挑两幅给他。”
霍暄反而乐了起来。
/
回到庄园。
赵崇生有工作要处理,祝静恩在卧室里休息,本想睡个午觉却莫名有些睡不着。
随手刷着社交软件,她在国内的朋友不多,微信里几乎没有内容,平时也很少打开来看。乍一点开,满屏大家分享的“过期”日常。
她随意看了看,却意外在其中一条朋友圈里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图片上正是她今日去的地方,她见过的几幅真迹出现在画面的各个角落。
而画面中的人物是宋霓。
她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加过宋霓的微信好友,而对方似乎也已经忘了,所以没有屏蔽她。以至于不小心被她看到她不同于ins上的一面。
ins上是努力向上、勤工俭学的人设,可是微信里却是家境富裕的
祝静恩狠狠地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些烦。在她不着急用钱的情况下,她并不介意宋霓慢一些还,但眼下看来,宋霓在骗她。
可她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宋霓要用家人生病这样的事来骗她。
祝静恩闷闷不乐地抬头,视线扫过桌面才想起来中午她随赵崇生出门,有个包裹送到了还没有拆。
不知是不是这里快递的磁场与她不合,每次投递总是她不在家的时候,因此她从未见过这里的快递员,也不清楚庄园里是怎么接收快递的,每次到最后都是佣人送到她的门口。
她拿起快递包裹走进画室,用美工刀拆开。在层层泡沫纸的保护下,是一对灰绿色的树脂眼珠。
这是定制四次以来,成品效果最好的一家,只是不知道放进眼眶里的效果怎么样。
刚想打开储藏柜的锁,突然看见无人机升起,在庄园里巡视着。
即便知道眼前这面玻璃单向可视,还是做贼心虚地折返回去拉上了窗帘。
她将等身人偶搬了出来,放在她的座椅里。现在人偶基本上完工,只是眼眶里还空无一物,除此之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将眼珠安进眼眶内,再合上头颅上的磁吸盖子,戴好假发。而后退开几步,认真看向人偶。
看到整体效果的瞬间,祝静恩皱了皱眉头。
明明发型一致,脸部轮廓和其余五官都很像,但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一种陌生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