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可心想,她会在四十岁之前继续谈恋爱,等到四十岁之后,那时候小欧已经长大成人,自己也没什么负担,她就跟亲妈关春梅一样,什么都不讲究,就过点市侩俗气又想怎么咋呼就怎么咋呼的逍遥日子。
上一段恋情已经分手好几年了,黎可一直空窗期,如果现在能遇上个英俊帅气又能看对眼的男人,在三十岁来临前谈个恋爱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个英俊的男人绝对、绝对不会是贺循。
抛媚眼给瞎子看,她对他毫无兴趣。
当然了,她也很笃定,他对她亦是如此。
贺循需要修剪头发。
他上一次理发还是在临江,贺菲看见贺循头发太长,也是惆怅叹气,小弟失明之后不再关注外型,头发长了因为眼盲也毫无感觉,除非是自己想起这件事,当时贺菲就拽着贺循,让发型师给贺循弄了个清爽利落的发型,还叮嘱他定期打理。
好的理发店会提供贵宾服务,无须贺循去店里,会有理发师带着工具上门,服务。
这次来的理发师是个潮男。
人约莫二十多岁,亚麻发色,发型烫出纹理,白背心外套着廓形西装,戴着金色蛇骨项链,拖着个黑色的工具箱,看着帅气又时髦。
黎可给他开门,把人领进了家里,说贺先生是自己老板,待会就下来。
理发的地方就在一楼,靠近洗手池,找个地方宽敞又光线好的位置,一应工具理发师都带着,黎可只需要把椅子搬过来,再铺上理发师带的地垫。
贺循还在楼上,两人正在布置,这位潮男理发师又擅长跟人打交道,笑道:“刚才你一开门,简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遇见女明星了。”
这话太夸张。
黎可纯素颜,穿着一身黑灰卫衣,头发乱糟糟地挽着,挑起细眉:“真的吗?”
“真的。你的发型和脸型都很高级,比模特还漂亮。”
黎可害羞摸脸,天真无邪:“真的假的?这么说我都要脸红了,你也好帅哦。”
两个嘴甜又有眼力劲的人凑一起,这对话就肉麻矫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贺循下楼时听见他们聊天。
“你的手指又长又细,做美甲一定很漂亮。”
黎可娇滴滴说:“你的发型也好帅好酷,项链也好好看,审美这么好,肯定有很多女生找你。”
理发师说:“什么时候你来我们店?我给你做造型。”
“我最近就想换个发色。你觉得我染个什么颜色好看?”
“你皮肤挺白的,五官又立体漂亮,今年流行的脏橘色就很适合你,染出来像童话公主。”
黎可笑得开心极了。
“那你给我打折吗?”她声音软得像沾糖的年糕,婉转起伏,“你们店的档次,我可消费不起呢。”
“你来肯定给你最佳优惠啦。”
黎可手指点着脸颊,嗓音幽怨:“我不信。你肯定对每个女生都这么说,不管老少美丑,就是揽客的手段而已。”
理发师举起双手投降:“怎么可能,我这人说话最实诚。我保证,只要你愿意来,我亲力亲为服务,这样行吗?”
黎可掩唇,发出银铃般的轻笑:“那可说好了哦。”
这笑声停在耳里,只觉有说不出的轻浮和矫揉造作。
贺循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楼梯口,先一步的还有Lucky,聊天的声音瞬间结束,两个人都站起来。
“贺先生。”
黎可喊:“Lucky, 过来。”
她把Lucky带走,不要在旁边打搅贺循和理发师。
这家理发店以前也为贺循服务过,理发师事先知道贺循失明,走过去想扶他坐。
贺循冷淡拒绝:“多谢,我自己可以。”
整个理发的过程,贺循面上情绪极淡,但气势疏离冷漠而有距离感十足,理发师挥舞着剪刀,本来想秉持职业技能活络下气氛,但不知道为什么压根就不敢开口说话开玩笑,兢兢业业地问几句贺循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而后只顾咔嚓咔嚓地挥着剪刀,猛猛琢磨怎么把这颗冰山脑袋剪好。
直到黎可端来茶水,笑眯眯地问理发师和贺循要不要喝水。
贺循没说话,理发师也客气说不用,黎可看了眼贺循,点点头:“嗯,剪得很帅。”
她这张嘴说什么话都是信手拈来。
每天逗Lucky都是心肝宝贝小乖乖。
普天下的男人,在她眼里,没有一个是不帅的。
头发剪完,贺循又冷漠地上楼,黎可和理发师凑在一起收拾,说说笑笑,寥寥几句,两人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
贺循坐在露台。
风吹过他开阔清爽的额头,风中也送来黎可笑眯眯地把理发师送出门的声响,两个人的声调都浮夸又造作。
他心里沉沉浮浮又冷冷淡淡地想:
如果这个女人皮肤白,五官又不错,那她脸上应该有个个性鲜明胎记或者斑疤,就像她的性格一样招摇,惹人注意。
黎可把人送走,伸了个懒腰,而后脚步轻快地去露台找贺循。
她身上带着那种愉快热闹的气息。
“跟人聊得很开心?”贺循眉眼低沉,冷声问。
他很不喜欢她那种语调。
“才没有呢。”黎可跟贺循告状,不乐意嘟囔,“这男的一个劲夸人,嘴甜得要得糖尿病了,油嘴滑舌的,看起来满肚子花花肠子。”
黎可自己也不逞多让——她自己可以这样,男的不行。
贺循耷着眼帘,冷冷“哼”了声。
黎可凑近他,托着腮,跟贺循眨眼,软声抱怨道:“下回剪头发,咱们不请他好不好?这人好讨厌的,老是缠着我说话,我不想再看见他。”
她刚才打听过了——这理发师上门一次,收费388。
反正是差不多的手艺,淑女辛辛苦苦剪一次头,才收28块钱,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活转给淑女干多好啊。
贺循起初神色不动,过了会,又模模糊糊地“嗯”了声,答应她。
第30章 白天不食人间烟火,晚上烟酒都行
休息日,黎可约蛮蛮淑女一起唱K逛街,说自己发工资,请大家吃自助餐。
三个人聚在一起,难得黎可没有懒声吐槽老板同事工作,而是始终笑脸盈盈,蛮蛮和淑女问她这么高薪到底是个什么工作,是不是老板对她美色垂涎别有居心,黎可当然摇头,简单说了白塔坊的情况,雇主双眼失明,活人微死,但没说他的名字叫贺循。
蛮蛮听完:“这样挺好,没有勾心斗角的同事,老板还看不见你的长相,免得被骚扰,这工作的确适合你。”
淑女想得更深:“他会不会要求你帮他穿衣服洗澡刮胡子?眼睛看不见,你得照顾他呀,这样是不是就有身体接触?”
“绝对没有!”黎可竖起手指,语气轻快得意,“他只是瞎了,又不是瘫痪,这些事情他都能自己做,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我们俩也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当然了,她从树上跳下来被他接住,这个不算。
说起瞎子,外面大街上少见,以前学校附近有个瞎子老头在树底下摆摊算命,她们仨还照顾过老头的生意,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盲人按摩店和残障学校,蛮蛮在医院上班,接触到的病人更多,说起自己科室以前有个女病号,天生失明,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做饭做家务赚钱都不在话下,还会照顾孩子。
三人都感慨,跟医院病人和残障人士相比,普通人能拥有健康身体就已经很幸运。
蛮蛮说完医院的事,又想起点什么,掩饰地喝了几口水。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蛮蛮的小动作逃不过淑女的眼睛,淑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以为她跟男朋友又吵架或者如何。
蛮蛮本来不想说,最后没忍不住,说:“我在我们医院看见徐清风了。”
她瞟了眼黎可:“他交了新的女朋友,是我们医院神经外科的杨医生,人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徐清风有时候会来接女朋友下班,前两天他来医院,正好看见我,还特意跟我打了声招呼……”
黎可撑着下巴看蛮蛮,觉得好笑:“你垮着脸,语气这么沉重干嘛?”
蛮蛮对她“啧”了声。
黎可不急不缓:“谈就谈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蛮蛮说:“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就是有这么个事,正好又被我遇见了……我想着,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好好好,我知道了。”
淑女撞撞黎可胳膊:“你最近见过徐清风吗?”
“没有。”
黎可大方撩头发:“就去年我去新城区的售楼处上班见过,后来辞职后就再没遇见。”
城市并不大,但如果是不同生活轨迹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就只有寥寥数面,或者在人群里避而不见,甚至再也不见。
淑女问:“他妈妈最近怎么样了?”
黎可耸耸肩膀,表示不知道。
蛮蛮知道:“应该还行吧。乳腺癌也不算绝症,听说他妈妈手术化疗后就内退了,现在在家休养身体,有时候会来我们医院检查开药……我听科室的人八卦说,杨医生和徐清风就是通过他妈认识的,应该认识一段时间了,最近才确定关系。”
“那挺好的。”黎可懒声道。
蛮蛮看她懒洋洋的神情,心直口快:“你当初要是答应了徐清风,说不定现在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妈天天在家帮你带孩子呢。”
黎可哼了声:“得了吧,讲不定我早早把就他妈给气死了呢?”
“你跟徐清风的孩子肯定跟小欧一样好看。徐清风他妈抱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在手里,我不信她不高兴,你看看你妈和淑女的婆婆带孩子,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疼孩子疼死了……”
淑女也插嘴:“Coco你嘴甜心活,其实能搞得定他们家,你当时就是被事情催着赶着,不愿意定下来……”
黎可皱起脸:“好了好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谁也不要再提。”
过去的事情,黎可不喜欢多讲,淑女和蛮蛮也很少在她面前说,只是今天突然多说了两句,难免替她惋惜,双双叹了口气。
黎可也不说话。
既然已经分手,那分道扬镳就已成定局,人都要往前走,徐清风恋爱结婚都是理所当然,黎可无所谓他怎么样,她自己更不是那种长情痴心、难忘旧爱的人,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要跟徐清风走到哪一步。
平时不想着倒没什么,但偶尔想起这件事,黎可面上淡然,心里还是会莫名觉得有点闷。
徐清风的父母都是体制内的领导,自然不会喜欢黎可。
但偏偏徐清风喜欢。
徐清风认识黎可那年,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在基层警局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即便早就知道她是个性格经历和工作都离经叛道的单亲妈妈,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这条溪流,鬼迷心窍地和黎可谈起了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