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采春探头望向厨房:“你菜还在炒呢!别糊锅了!”
这家里没有人在乎她的戒指。
这幕很熟悉,就像十多年前没人在乎她说离家出走那样。
虞谷秋深呼吸一口气,迅速地缩回厨房将菜料理了,然后开始仔细回想戒指的下落。昨天去俱乐部时摘过戒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戴上戒指的记忆……这样想,极有可能是丢在了俱乐部。
她端菜上桌,借着洗锅之由回到厨房,关上门给郑宵打电话。
打了很久才打通,她抱歉道:“对不起,打扰你吃年夜饭了吧?”
“没事没事,怎么了,难道是你妈逼你给我打祝贺电话?”
“不是……我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在俱乐部看见过一个月型戒指。”
郑宵沉吟道:“没印象啊……”
虞谷秋失落地垮下肩:“那你有那个俱乐部老板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帮我问问?”
“没问题。”
很快,他回了她一个沮丧的表情,说老板也没看见。
他建议她:“你要么再问问你那位盲人朋友?”
她纠正他:“他已经能看见了。”
他回:“那说不定他就看到了。”
虞谷秋捧着手机叹气。
问汤骏年戒指的事,无异于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吴冬,那是只有吴冬才拥有的戒指。此时再扯谎说巧合,他也不会信了吧。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虞谷秋咬咬牙,在焦急和怯懦的交叉驱使下颤巍地发送消息。
「打扰了,请问你昨天在俱乐部里有看见过一枚月牙戒指吗?」
——安静。
她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厨房外有人敲门,是未婚妻在外面问:“姐姐,你来吃饭吗?”
“就来。”
不知不觉的屏息在这刹那断掉,她猛地呼了一大口气,消息还是没有来。
她回到桌上就开始心不在焉,手在桌底下握着手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受到它震动。
心脏狂跳,虞谷秋开始不敢点。
她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块牛腩,大力咀嚼着分散注意力,同时一鼓作气地打开。
靠,结果发来消息的人是郑宵。
“怎么样,找到了吗?”
她失望又松口气:“没。谢谢,别担心了。”
手机再次震动,她以为又是郑宵回复,轻轻松松地打开。
汤骏年的头像却压过郑宵一头飘到顶。
「图片」
「是这个吗?」
他发过来的照片正是她丢的戒指。
冲击总是突如其来,做好准备时不来,不做准备时迎头一击。
偏偏戒指真的落在汤骏年手里。
虞谷秋百感交集,但还是庆幸更多一点,至少她找到了戒指,没有弄丢林淑秀留给她的遗物。
「这是你的戒指吗?」
他又发来一条。
他们这些天来的互动就像是一场飞镖竞赛,他从每一镖的虚发,到今天每一条消息都在逐级靠近靶心。
虞谷秋闭了闭眼,认命地打下三个字。
「是我的」
手机忽然又不再震动。
可你知道,当人要射出最关键的一环时,不会轻举妄动。
然后一出手,就必定干脆扎中她的心。
「我知道」
「所以我没有给任何人,留在了我这里」
第53章
果然, 汤骏年果然早已知道了。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明明她自认为没有纰漏,难道是戒指从她口袋中出来的一幕正好被他目击,还是之前在养老院来找时就已经看见过她……忽然间, 虞谷秋福至心灵,猛然想起一件被自己遗漏掉的致命细节。
——汤骏年在家门口装过监控。
他眼睛好了之后去一查, 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虞谷秋捂住脸, 心想这么些天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自己真是白痴啊!
她心如死灰,畏畏缩缩地问:
「那个……你方便叫个闪送过来吗?」
她发过去地址,汤骏年很快回她:「我现在有点事, 等会儿我来叫吧」
胡采春这时夹了一筷子鱼肉到她碗里:“别玩手机了,吃饭。”
虞谷秋意思意思地拨下一点鱼肉放入嘴中。
多少年过去,胡采春依然不记得她不喜欢吃鱼。因为幼儿园的时候吃鱼刺卡到喉咙, 从此吃鱼就成了她的噩梦。
饭桌上的话题开始围绕虞文夏的婚宴,摆多少酒, 请多少人,接下来要去哪里度蜜月……虞谷秋神游天外地听着,觉得时间过得真漫长。
她低下头又看手机,没有东西已经开始配送的提示,想发消息问问汤骏年何时送,但又觉得大过年让人家寄东西已经是麻烦,不应该再催促。
对啊, 今天是除夕,汤骏年在家吗?他怎么过年呢?一个人做饭吗?
今年连飞飞都不在他身边了, 他会寂寞吧?一定会的。
她不由自主地逸出叹息, 惹得胡采春看过来。
她却误解了她的想法,以为她在眼红弟弟的婚礼,而自己却才黄了一门相亲。
但胡采春什么都没说, 又默默夹了块鱼肉过来。
虞谷秋藏起为难,又默不作声地吃掉了。
一桌年夜饭拖拖拉拉吃了个把小时,倒掉残羹冷炙,剩下一堆叠起来的脏盘子。这以前也是胡采春的活儿,但虞谷秋小的时候就帮忙一起洗碗了,深知洗碗的痛苦,于是长大拿工资后她送给家里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洗碗机。
虞千山收到东西后却骂她败家。
“盘子你妈都洗这么多年了啊,上千块买一个没用的东西干嘛?还洗不干净,感觉油油的。”
他不乐意,胡采春也就没再怎么碰那台洗碗机。
但今晚这么多盘子她都要一个个洗,虞谷秋冷眼看着胡采春把碗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碗碟叮咣碰撞,外头开始看春晚的热闹声响,两种声响交叉在一起,虞谷秋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拿走水槽里的碗,把它们统统塞进洗碗机。
以往她不会这样做,只会忍气吞声地看着,至多过来帮忙一起洗,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把洗碗机晾在旁边。
可今晚她反抗了。
胡采春因为她的举动吃了一惊,担忧道:“这样你爸会不高兴的。”
虞谷秋把门一关:“那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胡采春呆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那我们还在厨房做什么?”
虞谷秋想了想:“偷懒?”
胡采春不知所措地看着虞谷秋,莫名其妙的,两人相视笑了起来。胡采春笑着去拧开水龙头说:“那做戏要做全套。”
“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胡采春哭笑不得地摇摆着手。
“爸以后让你洗碗,你就关上门放水,把碗交给洗碗机。”
“算了吧,他会奇怪我为什么老是关门。”胡采春淡淡道,“再说平常就几个碗碟,不要紧。”
虞谷秋撇撇嘴。
厨房里安静下来,两人互相都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即便有一年没见,但攒起来的话却只有一小碟,已经在下午的厨房里都说完了。
胡采春只能翻来覆去念叨两句家常:“你难得来,今天都没吃几口,尤其是那个鱼。”
虞谷秋有点无语。
她先是含糊道:“最近胃口一般。”可然后,她竟然鼓起勇气补上一句:“再说,我也不爱吃鱼。”
胡采春的反应超乎她想象,惊讶道:“你怎么不爱吃鱼?那不是你爱吃的鲤鱼吗?都因为吃它卡喉咙。”
虞谷秋一愣,她以为她根本不记得卡喉咙这回事了。
“是啊,所以那之后我就不敢吃了……”
“是这样吗……?那你怎么不说呢?我见你每次都吃啊!”
虞谷秋垂下眼睛:“以前不敢剩菜啊。”
胡采春怔了好长一会儿,水流冲刷着空荡荡的水槽,把刚才碗碟里留下的一些污渍都冲到了下水口,堵在那儿。
她回过神,轻轻地问虞谷秋一句:“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今天桌上的有你喜欢吃的吗?”
虞谷秋的鼻头猛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