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荷往回走时,一手拎着烟花,一手时不时地把林听拎起来。
林忆苦骑着摩托回家,远远就看到她们母女俩的身影,半条长湖街道都是林听咔咔的笑声。
不等他骑车上前喊人,林听率先回头喊爸爸,关月荷这时候也望了过来,扯下挡着半张脸的围巾,冲他笑得眼睛弯弯。
一家三口没立刻回家,而是又掉头往国营商店去。关月荷这次有帮手了,挤得更顺畅。
“同志辛苦了,帮我拿那个鱼罐头,还要两包新出的糕点,哎哎哎,我要新出的。谢谢您嘞,您真是一心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售货员同志被她一连串的好话砸晕,见她一直笑眯眯的,也就忍下了火气,转头给拿了新出的那款糕点。
关月荷心满意足地带着林忆苦和林听从国营商店退出来。
“今年肯定是个好年!”
第195章 赚到了
今年确实是个好年。
比去年更丰盛的年夜饭、比去年更精彩的春节联欢晚会、比去年更多的烟花爆竹、比去年更厚的红包……
已经满两岁的林听像个小土包子, 过春节的这三天都是双眼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除夕当天, 又是大鱼大肉又是烟花漫天,全家听她“哇”声不断。到了年初一这天, 跟着胡同里的大孩子跑遍每个院子,回来时,身上的小挎包满满当当。
哪怕春节过去了好几个月,林听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追着大人问:“什么时候到春节呀?”
大人说,等到墙上的黄历都撕完了, 下一个春节就快到了。
隔天, 趁着大人不注意, 林听就把家里厚厚一本黄历给撕得乱七八糟, 她还挺得意,“看, 春节就快到了!”
然后被奶奶罚着搞卫生,把撕碎的黄历全给捡起来,留着当火引。
墙上的黄历被林听嚯嚯了两本,日子也在林听的调皮捣蛋中悄悄走过。
春节刚过去, 宋西北就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军校报到, 邻居们介绍的对象没一个成的。
而林思甜也暂停了在工人医院的工作,去了京市医学院开始为期一年的进修。
五月, 丁学文带着糖果, 逐个去三位发小家报喜,傻笑着告知叶知秋怀了孩子,他要当爸爸了。
关月荷看他又笑又抹眼泪, 一边“噫”声不断地嫌弃,一边把林听的旧衣服收拾出来,连人带衣服一起推出家门。
“不留你吃饭了,赶紧回家照顾知秋和你家娃去。”
之后,关月荷他们几个去看望叶知秋,没人带头,但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学起了丁学文上门报喜的模样。
叶知秋看得直笑,丁学文脸都红透了,反复辩解他没哭得那么丑。但他们三个没听进去,学完还哈哈笑话他。
七月,丁香拿着毕业证去了邮政局报到,成为了一名线路维护技术员。
但她没住家里,而是向单位申请了宿舍,直接搬到了单位去,省得她爸妈拿她当借口和二哥二嫂找不痛快。
丁老大两口子刚开始还不满意,但等丁香说以后每个月给他们拿十五块钱养老钱,他们总算安分了。
“他们安分啥啊?还不是被月华给吓的?!生怕被抓进去吃枪子。”
与此同时,伟伟从机械厂技校毕业,最后被分配进机械厂,成了一名机器维修工。
但江桂英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伟伟的工作有着落了,我就愁静静……早知道就该让她报中专。”
静静读了两年高中,成绩不算拔尖,按照汽车厂高中往年考上大学的情况,她极大可能考不上。
江桂英当着静静的面没敢说这些话,就怕她难受。只有和关沧海、老姐妹唠嗑时才说一说。
比起伟伟和阳阳,她带静静的时间最多,带得多,愁得就更多。要是静静考不上大学,家里没工作给她接班。
“实在考不上,就让静静回来,跟我学门手艺,正好,满年托人买回来的烫发机器是最新的,以后她负责给女同志烫发,来的人更多……嘶嘶嘶!”关沧海被她掐了把耳朵,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准说这晦气话!静静指定能考上!”
“行,我不说了。”关沧海哼了声,心里嘀咕着:咋说都不对,那我不说了还不成?
林听嘿嘿笑着伸出手也要揪他耳朵,可把关沧海给气笑了,故意道:“姥爷待会去下馆子,不带你去。”
“姥姥有钱。”
江桂英摆手,说没钱。
林听哼了声,理直气壮道:“谷雨有钱!”
等谷雨放学回来,她就找谷雨去供销社!
“……”
八月,瓜子王家彻底搬出了银杏胡同,在外头买了套两进的院子,还开上了小轿车。这事儿在银杏胡同掀起了一阵眼红病。
没工作在家的,又琢磨起做点小生意,江桂英更是天天喊着要把她和老姐妹一起经营的农副产品店给做大做强。
关月荷更眼红。不过,她不是眼红瓜子王家开上小轿车,她眼红瓜子王家的院子。
她一直想买个小院子,挑来挑去没遇上合适的,瓜子王家说买就买了,还是个两进的大院子!
“必须去医务室开一瓶眼药水了。”
九月底,林听在胡同口跟着大孩子玩丢沙包,一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声,也顾不上玩游戏了,撒腿就往外跑,刚跑几步,果然见到了下班回来的关月荷。
“妈妈,谷雨被选做小报幕员了!”
关月荷哟了声,“这当报幕员的本事还能遗传呢?!”
林听挠挠头,她听不懂,但她想去看谷雨当报幕员。
“妈妈,你和爸爸也去吧。”
“爸爸妈妈不一定有空,和姥姥姥爷去不好吗?大姨父也去的。”
但到了国庆前一天,关月荷和林忆苦都按时下班,没回家,而是直奔五星汽车厂大礼堂。
他俩来得晚,没抢到位置,得亏眼睛好,站后头也能看得清。
关月荷看着台上那个开始抽条长个的小棒槌,忍不住感慨遗传这玩意儿还真是厉害。
“你看她,简直和我姐以前一模一样。”
她姐以前读小学时也当过小报幕员,就那一次,整个五星汽车厂的工人都说理发店关师傅的大闺女长大了肯定是厂里一枝花。
台下看节目的老工人有些眯起了眼睛细看,听说台上的小报幕员里有一个是曾经厂花关月华同志的闺女,也有些感慨,“我那时候刚进厂,老关那大闺女也是小报幕员,这是母业女承,她闺女也接上棒了?”
“哎哟!你不提我都没发现,这母女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听坐在爸爸的脖子上,下巴搁在脑袋上,认真地往台上看,一见到谷雨出来就拍手,激动过头了就忍不住拍亲爹脑袋。
林忆苦好几次拍她屁股,“你可真是孝顺闺女,别人拍手,你拍你爸脑袋。”
林听嘻嘻笑着认错,没一会儿还知错再犯。
自从看了谷雨当小报幕员,林听也在家搞起了节目表演。
跟着对面的元宝学了几招武术,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小木棍,天天哼哼哈哈的。
一天到晚使不完的劲儿。
要不说孩子都是见风长呢,一段时间一个样儿。林听现在是越来越调皮了,像个陀螺似的,一天到晚没个停歇的时候,待不住,只有在吃东西时能安静会儿。
关月荷打定了主意,等到过完了年,就把林听送去卓越服装厂的育红班。
但这会儿,她暂时顾不上年后的事情,海市合资车眼看着就要成了,这紧要关头,她得先顾着工作。
十月中旬,中德合资汽车企业成立,国内有了第一家中外合资轿车企业。
关月荷作为谈判团成员之一,这回从容了许多。她想着,以后再参与汽车合资项目谈判工作,她也算是有两次成功经验可以借鉴了。
“你这是不是要往上挪一挪了?”李雪莲下班时小声问道。
“没有的事儿。”关月荷笑道:“要真往上挪了,请你去下馆子。”
“那我就等着了啊,我也不挑,去你家理发店旁边那个小饭馆就成。”
“这还不挑啊?我明大爷现在是个有名气的大厨了,想订个桌都难。”关月荷话音一转,哈哈笑道:“那我得让我老爹早早去排个号。”
忙完了又一汽车合资工作,关月荷总算能歇一歇了。
虽然她自己也琢磨过会不会往上挪一挪的事情,但她已经把工作顺利完成了,剩下的,就该是领导考虑了。
于是,趁着工作不忙,星期天都能正常休息,关月荷不是带林听出门见朋友们,就是带林听去下馆子,偶尔也会去看看亲朋好友帮忙留意的小院子。
这段时间,关月荷听得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你闺女眼睛长得和你真像。”
另一句就是:“你这是不是要往上升了?”
连关月华都这么问时,关月荷两手一摊,“你们是从哪儿联想到我要往上升的?”
要说工作突出吧,也还行,不说整个单位,就他们司,一个司底下将近十个处长,工作表现突出的也不止她一个。再说,她上头的领导也没要调走的消息啊。
关月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是我们想当然了。”
“怎么说?”
“你没看到你们单位的大学生升得快?”
关月荷认真想了下,觉得算正常的,没工作经验或者工作经验少的,刚毕业进来先是科员,基本一两年都能升到副科,升到正科都算正常。
关月华啧了声,忽然想起来关月荷是算情况特殊那一类。
正常来说,关月荷毕业出来应该是正科,之后再根据工作情况往上提拔。她倒好,刚进单位就把几年内的提拔一次性给跳过了。
所以,第一批大学生在分到单位后,在这短短两三年里都得到了提拔,而关月荷还在原地踏步。
关月荷哦了声,乐呵呵地道:“那我算赚到了,一步到位,多领几年工资。”
关月华看她一副占到大便宜的表情,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别人惦记往上提拔,她惦记工资。
关月荷还在念叨:“要不是这几年工资高,我才不换彩电。等我再攒攒,我也要买个两进的大院子,我住一间,空一间……”
关月华不想和她说话,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她早该明白的,别看关月荷经常自称“关处”显摆,但在关月荷心里,甭管是“关科长”还是“关处长”,这都是一份工作。
重要的是有一份工作,不管是在国营厂还是在政府单位。工作的区别只在于每个月能领到的工资和票证是多是少。
“哎,对了,你现在是什么级别的青天大老爷?”
“不想找骂你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