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荷不说了,但和林思甜笑到岔气。
林忆苦的来信只在银杏胡同掀起了一小会儿的波澜,大家又关注起卓越服装厂星期天上午的招工面试。
而关家没人有空去关心别人家的事,全家人都在等关月华的对象上门。
关沧海和江桂英翻出了平时不常穿的白衬衫,端坐在沙发上等人来,但时不时就伸脖子往外看。
关月荷也早早过来帮忙,带着伟伟和静静出门去买招待客人的花生瓜子和水果糖,然后拿个小板凳坐在旁边。
大伯是生产队长,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没空来家里。二哥和大伯母也要挣公分,也没空。
不然,大姐对象第一次上门这样的大事,怎么也得喊上大伯一家。
说到大姐对象,她也是昨晚才知道人家叫高元森。
巧了,高元森是高小芳的堂哥,但她姐说的高中同学不是说高小芳,而是高元森的亲妹妹高元琳。
她对她姐的高中同学不熟,毕竟她以前也没当过她姐的跟屁虫,不知道她和谁走得近。
“爱国,你去胡同口看看人到了没有?”
关爱国哦了声,跑出去不到一分钟又跑回来,“妈,到了到了。”
关沧海和江桂英瞬间忙碌起来,扯扯衣角,摸摸头发,伸长脖子看一眼,听到院里邻居的惊呼声,又赶忙坐正。
关月荷看着觉得好笑,大嫂当初第一次上门,他们也这么紧张,隔了好几年,大姐对象上门,他们还这样。
伟伟和静静坐不住,扒在门边探脑袋往外看,一点不知道控制声音,欢呼道:“大姑对象来啦!”
他们不是为大姑对象欢呼,而是为招待大姑对象而买的肉欢呼。所以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人来了。
林玉凤一手拉一个,“别闹腾!”
要说家里最盼着关月华谈个好对象嫁出去的,不是关沧海和江桂英这两当爹妈的,而是关建国和林玉凤这两当大哥大嫂的。
静静两岁多了,不难带,她和关建国想着再要个孩子。以后在关月华住的那间房做张上下床,就把俩孩子挪过去住。
屋里每个人都心思各异,而胡同的邻居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月华,这是你对象啊?”惊讶完,又把人从头到尾地打量一遍,主要看关月华对象手里拎的礼品。
又是水果罐头又是麦乳精的,第一次上门拜访带的礼可真够重的。
人长得一表人才的,比金俊伟差点,但比谢振华好。也是,月华这丫头最爱臭美,找对象也不可能往矬子堆里找。
关月华难得心情好,脾气收敛了起来,脸上挂着微笑,邻居问了就回:“对,这是我对象,高元森同志。”
但别人再追着问她对象是哪个单位的、家里住哪儿,她就不说话了,带着高元森继续往里走。
走到三号院门口,见高元森停下,做了个深呼吸,关月华好笑道:“我家里人的情况你也知道了,都不是难相处的,你不用担心。”
高元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上门拜访,总觉得紧张。”
踏进三号院,前院各家门口都坐着好几个人,眼睛全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放松了些的心又提溜着紧张起来。
三号院的人知道关月华今天带对象回家,一个个的不去凑服装厂招工的热闹,而是留在了院子里等着看关月华到底带个什么样的男同志回来。
“爸,妈。”关月华带人进了屋,介绍道:“我对象,高元森。这是我爸妈,还有我大哥大嫂、弟弟妹妹,侄子侄女。”
高元森站得直挺挺的,“叔叔阿姨好!”
关沧海淡淡地嗯了声,被江桂英悄悄掐了一把。
江桂英热情地招呼人坐下,见他带的东西多,又说他太客气了。
一番寒暄过后,江桂英就切入到了正题,开始问高元森的个人情况。
“小高是哪年开始工作的?哟,那你工作六年了,比我们月华早两年工作。我们家里没有在铁路系统上班的,你们平时工作都干些什么?工作忙不忙?”
高元森双手搭在膝盖上,一个问题一 个问题地回道:“我在铁路局电影院做放映员,平时不怎么忙。”
“在电影院上班好啊。我们院子里有个男同志也是在电影院里当放映员。”说的就是许成才的三哥,那得多亏了许三嫂娘家有本事,不然许老三怎么可能找得到这样的好工作。
夸完了人,江桂英就问高元森家里好不好。
高元森虽然是第一次到对象家里上门拜访,但有些“行话”还是知道的。不用江桂英明问,就说起了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高元森家里,他爸是铁路局线路工,他妈原来是售票员,但把工作转给了他妹妹,现在在家里操持家务。上头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了家,也都是在铁路局上班。
这年头,各个系统各种招工的消息大多都是在内部流通,有些单位招工还明确写了只招自己单位的职工子弟。所以,全家都在同个系统或者同个厂工作的情况不少。
高家听起来条件不错,但江桂英不太满意一点:高元森家里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同一栋楼里,房子没连在一块儿,但吃饭都是全家一起吃。
高元森大哥分到了房,带着媳妇孩子单独住一套。高元森的二哥也分到了房,但房子借给了小舅子住,现在带着媳妇孩子住高父高母的那套大房。
高元森父母那套房面积不小,五十平房子隔出了三个房间。要不是高元森妹妹嫁了出去,三个房间都不够住。
高元森目前没分到房,结婚后倒是可以拿到分房资格,那就得先和他父母住一块儿。
江桂英不是不满闺女要和公婆住,现在住房不宽敞,家里能有空房子给结婚就不错了。
她是担心高元森的二哥二嫂心眼子多不好相处,谁家分到房了还去挤父母的房让兄弟住得紧巴巴的?
心里有些不满,但也没把不满挂脸上。偏头一看,大闺女垮着脸,难道是怪她问得太多?
江桂英在心里把大闺女骂了一通,没再继续问高家的情况,只招呼高元森喝水。
为了招待高元森,家里这个月的肉票都攒着,江桂英早早就去买了肉回来,正好遇上有人私底下卖鱼,也买了一条,今天的午饭十分丰盛。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关沧海可算是逮着机会了,笑呵呵地和高元森聊起来,都是些日常琐碎的问题,高元森觉着关家人都挺和气,肩膀不自觉地慢慢往椅背靠,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透明人关月荷早发现了她姐的脸色不对。
在高元森提到他二哥二嫂现在也住在家里时,她姐皱了下眉,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
中午家里飘出一阵又一阵的肉香,三号院的小孩馋得一直往正院看,但即便是最不讲理的丁大妈,也没让家里几个小的往关家去。
平时孩子嘴馋上门讨吃的,最多就是惹人嫌。现在人家家里招待闺女对象,孩子还不懂事去讨吃的,那就丢脸丢出银杏胡同、丢到铁路局家属院去了。
吃过午饭,高元森又坐了会儿就要起身告辞了,江桂英就把他带来的礼品给整理出来,拿出两瓶罐头,再放进去两包糕点还礼,麦乳精这样的贵重东西原样退了回去。
在家门口来回推脱了好一会儿,最终高元森还是拿着回礼走了。
关月华送他出去,一直走到离银杏胡同有段距离了,她才停下来质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二哥分到了房吗?怎么还住在家里?”
高元森一脸无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二嫂的弟弟没房子结婚,就把他们分到的房子借了出去。你放心,等二嫂弟弟分到房了,二哥就搬出去了。”
“他们要是一直分不到房呢?”
“啊?不会的,最多一两年肯定能分到房了。就算没分到也没事,咱们住家里,等结婚了,两个侄子肯定是和二哥二嫂住一间屋……”
关月华眉头皱得更紧了,有种计划突然被打乱的烦躁感。
再对上高元森万事不愁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得劲,没附和他说的结婚这事,压着火气道:“车来了,你先回去吧。”
“好。那下星期天还去看电影吗?放的是……”
“再说吧。”关月华不等他上车,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路中间躺着颗石子,被她一脚踢飞到路边。
心里的气没完全消下去,走到胡同口又被刘媒婆怪声怪气地说:“月华你自己找的对象好啊,铁路局的呢,怪不得看不上我介绍的。”
“所以说你眼瞎啊,脏的臭的你非说是香的,你觉得二婚头老男人好,你怎么不给你自个儿介绍?”
“别人好说话我不好说话,今天懒得搭理你,敢在外头嘴我一句,我让关月荷抽你大嘴巴子!”
关月华警告地瞪她一眼,沉着脸拐进了三号院,没看到正要踏出二号院的关月荷。
刘媒婆被骂得还不上嘴,刚回神,往地上呸了一声,正要张嘴骂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关月荷。
刘媒婆:“……”
关月荷:“……”
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关月荷率先开口打招呼,“刘大妈,准备骂人呢?”
刘媒婆:“……没有的事。呵呵。”
正好,胡同口传来一阵惊呼声:“向红被招进去了?!”
第25章 西瓜
银杏胡同有三人通过招工考试, 但最后只被招进去俩人。
有个男同志考试成绩高,但不会用缝纫机,更不会做鞋子, 穿针引线甚至都比不过眼睛不好的老人。所以, 哪怕考试成绩高,最后还是卡在了面试这一关上。
不少人都觉得可惜,要是服装厂招坐办公室的,说不定他还有可能会被路上。但人家这次点明了只要车间临时工, 招进去就是去做鞋子的。
星期天下午出的最终录用名单,隔天星期一就要带着毕业证和户口本去上班。
这次服装厂招工人数不算多,但服装厂发展势头猛,大家都觉得服装厂以后说不定还会继续招工。
本来不打算让孩子继续读初中的, 现在改了想法。而平时不在意孩子学习成绩的,现在更是盯得紧。
“要不说还是月荷运气好?她进厂早, 那会儿没听说还要考试,衣服做得还没许成才好呢。”
“拉倒吧。你以前可不这么说。你说月荷瞎折腾,给自己找个新厂, 就那点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个一年半载。”
“那谁能猜得到服装厂一年比一年好啊?你不也是?服装厂前年招临时工,你闺女想去报你没让, 看许成才去了你不也说外头的小厂比不上汽车厂?”
“……”刚想反驳,忽然看到后面排队的人, 立刻换了张笑脸打招呼:“谢老师,出来上厕所啊?”
谢振华:“……”
大早上的, 来这排队的不是上厕所就是扫厕所,还用问?
他平时不和胡同里的人来往,邻居们也不爱找他唠嗑, 最多就是点点头当打个招呼。今天却有不少人凑过来和他打招呼。
打招呼的人想得也简单,觉得谢振华是大学生,现在还是初中老师,以后再有招工,或许可以找谢振华帮忙补一补。
邻居热情,但谢振华还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而小学老师的张德胜见谢振华被人恭维,咬着后槽牙在背后瞪他,然后大声和排他前后的人大谈教育之道,说小学没学好,上了初中就更难学好了……
瞟一眼谢振华,人家只顾低头看手里的纸。张德胜更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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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月荷出门上班路过前院,白向红的大嫂正在洗衣服,热络地和她打招呼道:“向红头一天上班,七点就出门了。”
真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