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林忆苦夹起的肉就落在了关月荷的碗里,窝在他怀里的林听又悄悄地盯着关月荷看。
等关月荷吃饱,这才开始说起在 国外的见闻。
除了工作的事情,其他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家好奇的时候才插嘴问几句,其他时间都在听她说。
听到她说坐飞机会耳鸣耳朵疼时,大家忍不住皱眉:这多遭罪啊?
在听到她说那洋鬼子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表面客气有礼貌,转头在角落里就骂他们落后没见识时,大家都捏紧了拳头,恨不得隔空就给那些碎嘴子两拳头。
这些口头上的坏还是小事,等谈到合作意向时,那些人的嘴脸才难看。有几个同事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脾气。
但关月荷他们心里难受的是自己国家的落后,没有实力的时候,别人看不起你,你还没法一拳头挥过去。
但关月荷没打算和他们说这些工作上的糟心事。
而江桂英他们,听到人家普通工人每个月上万元工资、小汽车在他们那儿很普遍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真的假的?”
关月荷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老天哎,这么多钱,他们咋就没想着吃点好的?”
关月荷解释说他们工资高,卖的东西也贵,饮食习惯和咱们不一样。
又说到他们回来前,正赶上了那边的樱花开放期,不说那边吃的,单说那里的景色,关月荷还是觉得很好看的。
林忆苦侧头看了她一眼,心情愉悦地又给她添了一碗汤。
他去换衣服时,发现他书桌上多了个小礼盒。礼盒里是一块怀表,还有两朵樱花花瓣。
—
关月荷又一口气把跟前的一碗汤都喝光,还觉得口渴时,一转头,才发现屋里屋外来了不少邻居,个个都在听她的出国见闻。
刚起的“罢工”心思一下子又落了下去,关月荷觉得自己还能再讲讲。
但时间不知不觉地已经到晚上九点了,小孩子睡觉早,这会儿正不停地打哈欠,眼睛都眨巴出了泪光。
“哎哟!都这个点了。”江桂英拍了下大腿,说不能再聊了,得给谷雨洗澡了。
“改天再讲,大家回家吧。”
把邻居们请出门,江桂英忙着去给谷雨洗澡。林忆苦看了眼已经熟睡了的林听,看向关月荷,目光灼灼,“回家?”
“回!”
他俩刚回家没多久,电就断了。
屋里黑漆漆的,两口子拿厚被子在炕边围了一圈,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溜去家里的小房间。
等到他们洗漱好回到房间,关月荷从炕头摸到炕尾,才在角落边摸到林听的脚丫。
林听不知道自己爸妈背着她中途跑去小房间睡觉,又把她从角落给挪到炕中间,两口子搂着她,小声地说着话。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林听没看到姥姥或者奶奶,而是看到了昨天那个陌生阿姨。
林听自己坐起来,盯着关月荷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直闭着眼睛没醒,林听试探地往她身边挪。
挪着挪着,最后一个倒头,躺在了关月荷旁边,再把两只脚都搭在了关月荷的身上。
早醒过来的关月荷偷偷看了一眼林听,嘴角翘了起来。
—
“你姐和你姐夫昨晚过来接谷雨,说过来找你,咋没把电视一块儿给带走?”
关月荷有些心虚,他们不会是见屋里黑灯瞎火的又锁着门没人说话,就猜测她和林忆苦在家办事儿吧……
江桂英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
“哦,可能是觉得抱着谷雨不好带电视吧。”
“也……是。”江桂英看到她领口的蚊子印,立刻转了话题,问她哪天回去上班。
“明天。”能休息两天就不错了。
“出国的事儿结束了,后面工作就没那么忙吧?”
关月荷摇头,离开三个月,多的是工作要处理,不忙是不可能的。再者,五星汽车厂的合资项目应该能往前再推一推了。
江桂英似懂非懂,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工作的事儿,我不懂,你别和我说了。”
“对了,你有空就去给丁老四去个电话报信。年初一的时候,他和小叶过来拜年,还说要等你回来了再办喜酒,我看啊,选五一那天就刚刚好。”
“报过了。”
她昨天回来,去店里找闺女时,路过街道办就顺便去打了几个电话。思甜还说今晚回来呢。
除了离得近的朋友,她也没忘了离得远的朋友们。
她出国前,给春梅她们寄过信说自己要出国几个月,等回来了再写信联系。
但春梅她们依然每个月都有信寄来,全被林忆苦放在她书桌上。
她这会儿正要拆信看,顺便给她们回信呢。
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衣角被扯了两下。
关月荷一低头,见林听捏着手指仰头看她。
母女俩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江桂英看不下去,这大小俩倔驴在打什么哑谜呢?出声提醒林听喊妈。
林听想了想,伸手指着斗柜说:“妈妈!”
关月荷一头雾水,这娃咋想的,管一个柜子喊妈?
知道内情的江桂英笑得停不下来,说了前因后果,关月荷这才知道,林听现在只认斗柜上的照片是妈。
虽然那照片里的人是她。
关月荷总算承认林听确实是个小倔驴了。
越是纠正说妈妈是关月荷这个大活人,小倔驴就非得指着斗柜喊妈妈。
但关月荷不承认林听这倔驴脾气是遗传的她。
一整个上午,祖孙三代人在屋里各忙各的。
江桂英在擀面,关月荷在给朋友回信,林听最忙,满满一篮子的铁皮青蛙被她藏到家里各个角落,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关月荷总算理解了她妈说她“一身牛劲”时是什么感受了。
直到要开始忙活午饭,关月荷说要去接谷雨,林听才舍得扔下铁皮青蛙,主动伸手要她抱。
“接到了就回来吃饭,不准在外头买吃的。”江桂英不放心关月荷,从厨房探出个脑袋,叮嘱了两遍。
关月荷当没听到,抱起林听就走。
虽然终于能抱上自己的娃了,但林听两只手撑着她胸口,小脑袋向后仰。警惕地盯着她,不准她的脑袋挨近,生怕被她突然亲一口。
别看林听人小,脾气可不小。
别的都好说,就是不准不熟的、不喜欢的人亲她。林忆苦说,之前带她去钟声家里做客,钟声的小儿子亲了她一下,她抓着人家的手张嘴就咬,林忆苦想抱开她都被她踢两脚。
用林忆苦的话说,以后不愁打架打不赢了。
—
“小姨!我在这儿!明老师,她是我小姨不是坏人!”谷雨被育红班的老师拉住不给走,急得她只能原地蹦跳,一个劲地冲关月荷挥手。
排在她身后的小孩纷纷探出脑袋,要看谷雨整天挂嘴边的厉害小姨长什么样。
明老师皱眉,还是不放心松开谷雨的手。
谷雨的爸妈专门交代过,不准陌生人来接谷雨。她是今年初才进厂里当育红班老师,过去三个月经常见谷科长和谷雨她姥姥来接,就连谷雨的小姨父也见过几次,唯独没见过面前这位女同志。
但这位女同志怀里的娃娃又是个熟脸,小娃娃见到她还咧嘴笑呢……
下一秒,她旁边的同事兴奋地冲这位陌生女同志打招呼。
“小关科长?!”
关月荷顺着声音抬头一看,是她以前在第一车间的老同事!
“过来接外甥女呢?”老同事看看林听,又看看她,“你闺女和你长得真像。”
尤其是眼睛最像,小娃娃笑起来时简直和小关科长一模一样。
老同事给明老师做介绍,说关月荷以前是厂里的工人,也是谷雨的亲小姨。
明老师放下心,这才让早按耐不住的谷雨蹦出育红班的大门。
关月荷立刻乐呵呵地抓起林听的小手和老同事、明老师打招呼,笑道:“过两年我们家这个小的也送这儿来。”
卓越服装厂的育红班离银杏胡同近,家里人接送方便。
育红班的娃娃们不只是卓越服装厂的职工子女,还有小部分是附近居民区的小孩。
只不过厂职工子女交的钱少,附近居民区的孩子交的钱就多些。
虽然离林听上育红班起码还有两三年,但她和林忆苦已经达成共识,以后就把林听送这儿来。
已经成半个教育专家的许成才还给他们两口子分析过,说让林听以后就去机关小学读书,之后一路升学上去。
当然了,林听现在还是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娃娃呢,读小学的事情还远着。
“闺女交到咱厂里育红班,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我可太放心了!”
厂里不少老熟人,说不定以后林听和育红班的小朋友打架,对方家长还是她老同事。
谷雨拉住关月荷的手,小声地催着她赶紧走。
关月荷刚和老同事、明老师说完话,谷雨就急吼吼地拉着她往供销社的方向走,走几步就蹦跳两下,语气欢快。
“小姨,供销社有特别好吃的盐水棒冰!”
谷雨半句没提自己想吃,但亮晶晶的双眼分明就是在明示她:小姨,请我吃吧!
林听是谷雨的跟屁虫,一听谷雨说好吃的,立刻就搂着关月荷的脖子撒娇:“姨姨,吃冰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