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搞学问, 身体得跟上头脑才行。”
关月荷忍着笑, 好在秦老师这次看完她的论文, 终于舒展眉头说不用改了, 她才乐呵起来。
“要毕业了,这么高兴?”秦老师也跟着笑。
“当然了。”关月荷伸出个巴掌,“我在大学四舍五入读了五年!”
她小学读了五年, 初中和高中加起来才读了三年,但在大学就读了五年!她以前都不敢想,她居然能读这么多年书!
“还有最后一个多月了, 后面的课程认真上完。”
“您放心, 我肯定站好最后一班岗!”关月荷收拾起自己的论文资料,打了个招呼就溜了。
时间眨眼就晃到了五月底,天气终于彻底转暖。
林忆苦休息日过来时, 正好帮她把宿舍里的厚棉被和厚衣服都给带回家。
“房子都改好了?”
“改好了,前天才刷完了大白,过几天再住进去。”
为了改家里的房子,林忆苦休息日都得在家忙,已经两个星期没过来找她了。这还得多亏了家里长辈帮忙,不然光靠早出晚归的他,怕是要忙到她毕业。
“太好了,下次回去就能住上新房子了!”关月荷夹了个饺子给林忆苦,“林忆苦同志,组织对你的表现很满意,这是奖励。”
林忆苦看了眼旁边,没人,才低头吃掉。
关月荷捂嘴偷笑,“我俩好像做贼。”
说到像做贼,他们第一次去学校外面的招待所更像。领了证的合法夫妻,搞得像见不得人似的。
但那次也没能在招待所顺利开房。
遇上西语系其他专业的研究生了,那位同学也和爱人去招待所。他们四个在招待所外面沉默对视了许久,最后谁也没进去。
学校外面的那个小招待所就一层楼,关月荷觉得那房间隔音好不到哪儿去。太尴尬了。
他俩之后都默契地避开了“招待所”这个词,家里计生用品因为平时攒得多,已经不是稀缺货了。
“对了,外贸部来找我谈话了。”
“大概会先把我安排到外国管理投资司工作,去报道后估计就要开始干活了。”关月荷叹了声气,“秦老师找人给我列了不少对外经贸相关的书籍,看得我脑壳疼。”
对她来说,无异于初学德语,或许还更难。字都看得懂,但凑到一起就变得高深莫测了。
“真的,不如让我重新学一门语言。”关月荷也看了下四周,可惜道:“外交部怎么没来把我逮走?!”
“德语那么难你都学过来了,这点理论知识难不倒你。”
“我 比较擅长实践。”
说是这么说,但关月荷恶狠狠地呼了一口气,又大口大口吃饺子,似乎要交对外经贸相关的理论知识都给嚼碎塞肚子里。
林忆苦默默地给她递上水壶。
结婚三年,他太了解她了。她叹气归叹气,实际也不需要别人帮她出谋划策,估计过段时间,她就要翘着尾巴过来跟他显摆她新到的知识了。
他更关心她是不是一毕业就要去报道。
“丰收大队今年搞家庭承包,伯母家里承包了一片地种苹果树,大队里还有人承包鱼塘养鱼,伯母让你放假了回去看看。”
关月荷来了兴趣,“家庭承包下来了,收成怎么算?只种果树吗?交公粮怎么算?”
林忆苦还真不清楚具体怎么算,只问她毕业后有没有时间,到时候抽一两天回去看看。
“有啊!下个月月底考完试,我还要找办毕业证,开证明,还有转关系……我七月七去报道,抽两天出来没问题。”
外贸部的人过来和她聊了以后工作问题,就说到报道时间。领导以为她能一毕业就过去,谁知道她列了不少要办的事,愣是把报道时间给定到了七号。
没办法,她这个学期的课没上完,学校不给提前发毕业证。
“我到时候调下时间,一起回去看看。”
—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意味着关月荷在京大的学习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心里来不及涌起伤感的思绪,西语系的研究生和她的舍友都喊她一块儿去食堂庆祝毕业。
“月荷,以后多联系。”
“我争取以后也去外贸部找你汇合!”兰韵琴顺便给自己打油打气。
但很快,大家的情绪变得有点突然。
“想到以后没人带头散步朗读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关月荷噗嗤笑出声,幸灾乐祸道:“以后没我这个厚脸皮的站前面了,你们要再找个站前面的了。”
“冲饭堂也得有个跑得快的领着,不然容易掉队。”还有同学也跟着开玩笑。
饭堂的小角落里,有一帮人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路过的同学觉得莫名其妙,还有停下脚步非要看个究竟的。
虽然有许多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比起她那帮工农兵大学同学,现在的同学都算好了,估计能有三分之一留在京市。不像以前的同学,散在四方,有些人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
当天晚上,关月荷还收到了师弟师妹们的毕业赠礼——一支英雄牌钢笔。
叶知秋不容她拒绝,特别强调:“这是我们感谢师姐带我们自习,给我们答疑还带我们冲食堂的谢礼!”
“同学们反馈了,冲着去打饭,饭菜确实更香。”
关月荷认真道谢。
她觉得她这两年,除了知识,也是收获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的。
但时间容不下她多感慨,考完试第二天,她就开始去办毕业证。因为需要出示各种证明,她没少跑办公室找老师。
办完全部的手续,拿到了毕业证,关月荷才回宿舍卷铺盖。
一些用不着的学习资料就留给了兰韵琴,并嘱托她以后用不着了,就送给下一届的师弟师妹。
这些资料里留了不少她的笔记,也花费了她很多心血呢,可不能浪费掉。
得亏林忆苦最近几次来都帮她运书本回去,不然,她怕是要跑两趟才能搬完她的东西。
一个铺盖卷,一个大行李袋,还有一网兜的洗脸盆和暖水壶,以及一台录音机。
就是她要带走的全部了。
成霜纠正她话里的错误,“你还带了一脑瓜子的知识走啊!”
关月荷是真服了她了,朝她竖大拇指,“成老师就是会夸人!”
成霜和她一样,也拿到了毕业证。
但成霜以后留校,转关系什么都简单多了,比她还早办完,甚至已经拿到了宿舍钥匙,即将要搬到她分到的单人教师宿舍。
“要不是为了送你,我早搬过去了。”
关月荷戳穿她的鬼话,“昨天喊我帮你搬了大部分,剩点零碎,待会你回来卷两下就能带走。”
“不要计较这些,以后你回学校,还得我给你送饭票。”成霜帮她拎网兜,“走了走了,送你出去,我还得回去收拾新宿舍。”
舍友们也都还没回家,像是提前商量好了要送她出校门。
一帮人互相招呼着,她的行李就被瓜分完了,她还被催着下楼。像被一群人赶走似的。
所以她忍不住眼眶红红。
但下了楼,见到宿管阿姨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这伙人,关月荷冲她摆摆手,“阿姨,我毕业了,再见嗷!”
宿管阿姨难得脾气温和了一回,但说出来的话一点不近人情,“毕业了以后可不能跑宿舍里来了啊。”
这帮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月荷载着一车子家当,还有成老师说的“一脑子知识”,奔向校门外。
头也不回地挥手,“以后常联系!”
她终于不是送同学离开的最后一个了,脸上乐呵呵的,也不知道身后的同学里,有没有人会忍不住扁起嘴巴。
六月底的日头就晒得人冒眼泪,回去了要吃两根冰棍才可以!
这次没选择去挤公交车,而是一路叮铃铃的,花近两个小时骑回家。
关月荷觉得,自己又迈过了人生的又一个阶段。
也将迎来未知的、崭新的、充满挑战的另一阶段。
—
“哟,月荷放假回来了?”
“对,我毕业了。”
“月荷,你家新房子修得好啊。”
“是的,我毕业了!”
关月荷回家不到半小时,半条胡同的邻居都知道她顺利毕业回来了。
“看她得意的……不就是要去外贸部上班吗?”有人认为她就是故意显摆的。
旁边的人不接话,他们要是也能去外贸部上班,他们可能要在胡同里敲锣打鼓半天。
而回到家的关月荷顾不上收拾带回来的行李,先把家里家外都给转了一遍。
这家里改造得还是和最开始设想的差不多。
最左边的大房间是她和林忆苦的卧室和书房,最右边是个小卧室,中间的空间被一堵墙隔开,后面做厨房,前面做客厅,连吃饭的桌子也放客厅里。
外面的半间还是被改成了杂物间和洗澡间。
除了多个小房间,她觉得和原来的房子没多大区别。
林忆苦把家里收拾得很好,几乎是复刻还原之前的布置。只有卧室的窗帘换了新的。
放暑假在家的元宝听到对面有动静,跑过来一看,发现是关月荷回来了,自来熟地打招呼,还跟着关月荷查看房子。
“我和爸爸说,姨姨家的房子好看,我也想改成这样。”
但是妈妈说她是想得美,没答应拆屋里重新改。
“姨姨,你家买彩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