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江桂英拍了下大腿,“忘了给老家打电话了,你们大伯伯母让有了消息就回个电话。”
只能等明天再回了。
大伯伯母关心大姐的录取结果,关爱国的录取结果根本没必要问。
连体检通知都没收到,那就是没戏了。更重要的是,家里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
“月荷,别坐着了,去喊忆苦爸妈赶紧过来,开饭了。”
“哦。”关月荷快跑两步就到了隔壁,再回来时,怀里抱了一瓶酒。
“桂英,恭喜啊!”
“一家人,同喜!”江桂英招呼他们赶紧坐下,又单独拿了个碗给林忆苦留菜。
林忆苦最近事儿多,等他回来起码得七点多了,还不准时,大家可没法等他到家了才开饭。
江桂英这次没管着关沧海的酒杯,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她这又一件心事有了好结果,心情自然也跟着畅快。
年后再把小闺女的喜酒办了,又是一件心事落底。
就差还在老家的小儿子了。
考上大学的是关月华,但这屋里,好像其他人都比她还高兴。
关沧海才喝了两口,不止脸红通通的,就连说话都大舌头了。
高兴的还有关月荷,端着半碗酒美滋滋的,抿一下酒,再吃一块肉。
以前哪想过日子还能过得这么美啊!
吃到一半,等林忆苦带着一身风雪回来,关月荷挪了挪位置,在右边腾出个位置。
“忆苦回来得正好,赶上了,你也喝一点。”关沧海给他的碗里也倒上酒,招呼其他人一起碰个碗。
关月荷抬起碗凑过去,碰上了她姐和林忆苦的碗。
坐在她正对面的静静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们姐妹俩,平时腼腆的小姑娘难得情绪外露地说:“我以后也要去京大读书!”
“哎哟!爷爷就等着了!”关沧海更高兴了。但一看静静旁边的俩孙子,一心只顾着埋头吃,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眼不见为净。
关月荷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和林忆苦碰了下杯,用气音和他道:“咱爸藏着的酒比家里的好。”
林忆苦也和她说悄悄话,“他看得紧,平时都和妈躲起来喝,没法带回家。”
关月华侧头看向旁边黏糊的俩人,要不是方大妈和林大爷在,她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察觉被盯上,关月荷和林忆苦又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饭一吃完,关月华还想着找关月荷说说话,但她低估了邻居们的热情。
家里有孩子参加高考或者即将参加高考的,都想来借关月华的书和笔记。
关月荷看人这么多,赶紧拉着林忆苦回家看电视去了。
对上门要资料和笔记的邻居,关月华统统都是一个答复:“服装厂工会主任把书和资料借走复印了,服装厂的工人和子弟想要的就去工会报名交钱购买。”
“我们不是服装厂的也可以吧?”
“不行,让咱们厂工会的人赶紧行动啊,咱们厂有自己的印刷机器。”
虽然不能白借而是要购买,但也算是个好结果了。
很快,就有人提议,让关月华在胡同里开个复习班,像谢振华那样,给胡同的人补补课、传授学习考试经验。
关月华刚开始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毕竟今天算是大喜的日子,她不想挂脸。但有些人就是爱得寸进尺,要了一就要二。
她可不是谢振华!
开什么班?教到笨的,她能把自己气死,能考考,不能考拉倒。
“没空!”
银杏胡同的人谁不知道关月华的暴脾气?刚刚试探性地想得寸进尺一下,她一垮脸拒绝,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胆子开口。
关月华不想开课,最高兴的就是谢大妈了。没人和谢振华抢给领导家孩子补课的事,她巴不得呢。
此时帮衬着道:“就是!人月华白天忙工作,下班回来了还得带孩子,娃才半岁大,平时都是桂英带,月华再不带,孩子和亲妈都不熟了。”
一帮人没辙,关月华确实不像谢振华,一群人找上门,还会把事给应下来。
关月华没再多待,喊上谷满年,抱着谷雨去了二号院。
一进屋,看到客厅中间的小炉子上正烤馒头和橘子,关月华:“……”
真服了这两个,刚吃完晚饭都没一小时,他们这就把夜宵给准备起来了。
林忆苦把沙发的位置腾了出来给关月华,同时得到了个正在嗷嗷呜呜流口水的娃娃。
谷满年看了眼正在开着的电视机,见谷雨瞪着大眼睛看,就道:“你喜欢啊?那咱家也买台电视机!”
关月荷想翻白眼,屁大点小孩懂啥看电视?自己想买就直说,还非说谷雨喜欢。
好在,关月华就是这么说谷满年的,关月荷偷偷笑了起来。
“哦,刚刚忘了问了。何霜霜考上了吗?”
“没听说。”关月华转而道:“光知道问别人,你怎么打算?”
工农兵大学生的学历认定很是模糊,而且毕业证上只注明了“毕业”,至今没正式文件确定,工农兵大学生是算什么学历。
如果这段经历被划分为和干部进修班一样的性质,那么,关月荷还是只有高中学历。
在当下,有高中学历其实也够用了,尤其是关月荷还有外语特长。
但关月华觉得,这样的话,关月荷去上学的那两年半就太可惜了。现在的高中学历还够用,以后关月荷想再往上一步,还能够用?
关月荷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一本外语书,“1月10日,教育部出了研究生招生工作安排意见,要将77、78两年招收研究生合并进行,京大有招生名额,在复习了。”
要不是元旦之后来了这个消息,她怕是要坐不住,回学校找老师去了。
就是还没确定具体的考试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
关月华松了一口气,刚想说她,既然都开始准备了,怎么不知道和家里说一声,害她瞎担心。
“那我把我的资料送出去了。”
“哎!不行啊!”关月荷皱巴着脸道:“要考政治理论、英语和专业课,你得把你的政治资料留给我。”
她现在就庆幸,还好不用考数学这个科目,不然她要抓秃脑袋了!
谷雨兴奋地呜呜喊,仿佛是在给小姨加油打气。
谷满年乐呵道:“挺好,以后你们都在京大读书,有个照应。”
还没考呢,谷满年就已经认准关月荷要继续去读书了。
关月荷却心想:照应啥?她帮我吵架,我帮她打架吗?上了大学,学习的时间都不够,根本顾不上别人。
他们还要赶时间回家喂孩子,关月华这一确定关月荷有了打算,就起身说要回家了。
谷满年刚拿起一个烤橘子,闻言又给放了回去。
“你不送送?”关月华看向屁股牢牢粘在沙发上的关月荷。
“送送送!”关月荷心里嘀嘀咕咕,脸上啥表情也没有,顺手还给关月华塞了俩烤橘子,省得有人到家了都还惦记没吃上这一口。
刚出胡同口,关月华就把她扯到一边,“你要去考研究生,这起码得学两三年,和林忆苦商量了没有?”
她复习的书都摆家里了,还能瞒得过林忆苦?
“他没意见。”能多两三年没孩子打扰的日子,林忆苦还挺满意的。
而且,林忆苦同志说了,学习是为了进步,家属必须要全力支持。人家的思想觉悟高着呢。
关月荷更不担心林大爷和方大妈有意见,他们估计还不想帮忙带小孩,老两口现在一有空就出去看电影,还去公园秋游呢,比年轻人还会享受。
思甜给她的回信上还说了,等学习结束回来,她就是她爸妈中间那个碍眼的。
“行,你回吧。”关月华摆了摆手,抱起谷雨,再把小被子把谷雨裹住,才坐上谷满年的后座。
车子慢悠悠地在风雪中晃远,拿着手电筒站在胡同口的关月荷也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谷满年把半张脸都藏到了围巾里,笑道:“咱俩还没谈对象前,我找月荷帮忙约你,她次次都说你们姐妹俩感情不好,约不动。”
平时是没少呛嘴,但人姐妹俩或许是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他这么些年观察下来,可没觉得她俩感情不好。
他说月荷半句不好,还被她掐呢。
关月华笑了笑,以前感情不好是真的,现在互相关心也是真的。
同个父母生的,姐妹感情总是比和兄弟的感情要醇厚,心里的挂念也更深。
低头看了眼想伸出手来的谷雨,想着以后要是还有第二个孩子,最好也是个闺女,姐妹俩能互相帮衬。
关月荷在胡同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晃着手电筒转身,一眼就看到了二号院门口边上等着的林忆苦。
刚刚无端惆怅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加快回家的脚步,三两下就走到了林忆苦的面前,抱着他的手臂把人往家里拉,“快走,回家看电视!”
“哎哟!到点了,我得看电视去了。”听到关月荷说起看电视,白大妈才想起来看时钟,出门招呼邻居们去后院赵大妈家。
没一会儿,二大妈和罗桂芳、伍二妮都拿着要缝补的衣服和针线往后院走。
77年10月底出的《红楼梦》电视剧又重播了,那段时间大家为了给参加高考的考生创造学习环境,有电视的要么不开,要么就自己在家悄悄地看,邻居们也很少去别人家里看电视。
现在高考过去了,又正值《红楼梦》重播,大家看电视的热情高涨。
甚至有人琢磨着也去买台电视机。
现在电视机的供应比一年前还要多,就是得弄到电视机票。
但就银杏胡同这一片来说,能买得起电视机的家庭绝对不会少,只是大家还在观望,不想让自家成为那个显眼的“有钱人”。
“宝安宝宁,你们大姐啥时候回来?”关月荷想起来这事。
“大姐要带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带会了再回来。”宝宁率先开口回道:“过年前一定回来!”
有消息不灵通的小孩惊讶,“你们大姐要回来了?”
“我大姐,考上大学啦!”宝宁神气得高高抬着下巴。
大姐考上大学,她们妈妈晚上偷偷哭了好久,但她们知道,这是好事,以后大姐就能一直留在城里了。
隔壁赵大妈家,大人们也在夸宝玉呢,但也有人说起别的。
“这都恢复高考了,知青们也能考回城,以后还要下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