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姐的规矩,因为这个规矩,她妈回家嘀咕了好几次,说她姐太讲究。
关月荷觉得这个规矩挺好的,可惜林思甜还在学校学习没法回来,不然她要拉着林思甜给她妈做做卫生健康宣传工作:现在条件不比二三十年前了,养小孩不能太粗糙了,得讲究点。
别的不说,现在有的单位都开始搞计划生育,干部带头,一对夫妻只生两个孩子。
她觉得,这政策早晚得传到各个国营厂来,她和她姐、姐夫都是厂干部,肯定要起带头作用。
父母双职工,还都是干部,家里就俩小孩,必须要养得很讲究啊!
闻了闻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为了给她俩腾地儿聊天,谷满年把正呼呼大睡的谷雨给抱了出去。
“林忆苦还没回来?”
“姐,高考有可能恢复了!”
关月荷刚坐下,姐妹俩就一起开了口,接着又一起开口回。
“他出任务,联系不上人。”
“你脑壳被晒傻了?”
关月荷:“……”为数不多的姐妹情又被她姐给气没了。
“五月底,中央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最近,晋省刚开完全国高等院校招生工作会议,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关月华定定地盯着她看,发现她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上表情没半天波澜,但手指忍不住攥紧剩下的床单。
关月荷朝卧室外的客厅看了眼,她们怕吵醒谷雨,刚刚是压着声音说话,估计客厅里的谷满年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在来卓越服装厂家属院的路上,关月荷自己也很纠结:这个时候给她姐说好不好呢?
给丁学文寄课本过去时,她就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没准确的消息传出来,她怕说了,她姐坐月子都坐不舒坦。本来想等她坐月子结束了再说。
但今天章新碧给她说了晋省开会的事,她就觉得应该要早点说。
现在是晋省召开会议,谁知道哪天就轮到中央开会?
她把她知道的消息说了,最后要怎么做,那还得看她姐怎么想。
要考虑工作,还要考虑家庭。她觉得,要是高考恢复,她姐还是会去参加的,但工作和家庭怎么协调,也是个大问题。
“傻了?”关月荷轻轻地推了下正在发呆的关月华。
关月华所有心思都在关月荷说的事情上,一时没防备,差点被推倒。
人晃了两下,才重新坐稳。
关月荷尴尬地笑着挠挠头,她都没用力!都怪她姐自己坐不稳!
说完这事,关月华思考了许久,又问:“这事你还和谁说了?”
“丁学文,我找了一套高中课本给他寄过去。”
她姐这儿用不着找,她姐以前的书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的书架上,进门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
“事情最后是什么样不好说,你嘴巴严实点,别往外说了。”
关月荷哦了一声,她身边也没几个朋友是学习好的,想通过高考上大学,还不如想怎么才能当上厂领导。
也就只有她姐和丁学文,这俩人是真爱学习,读书时学习也用功,看着有点希望。不然她也不会专门给他们传消息。
“别光想着别人,你也准备起来。”关月华无视她的摇头,“初高中知识还能有你学的德语难?”
关月荷觉得,这是完全不一样的难。就目前来说,还是德语容易点,毕竟她已经勉强算学入门了。
怕关月华继续劝她也去复习高中课本,关月荷正找借口要溜呢。
正好,谷雨哭嚎起来,谷满年赶忙“诶哟诶哟”地哄着,关月荷立刻起身,“不和你聊了,我还得回去搬家。”
上周把墙壁粉刷了一遍,还换了新沙发和一张吃饭的桌子。
她在林家住了一周,总觉着不够自在,今天必须得把家当都给搬回去,她要住自己的屋子!
特意跑这一趟,她还想逗一下她的棒槌外甥女呢。但谷雨现在哭得厉害,吵得她耳朵难受,逗娃的心思散得一干二净。
“不是,你晚上不在家吃饭啊?”
“你忙吧,改天我再来蹭饭吃。”关月荷摆摆手,示意谷满年别瞎客套了,一出门就溜得飞快。
出家属院时,在乒乓球台附近看到秦子兰和妞妞,又停下车和她们说了会儿话。
把妞妞揉揉搓搓一顿,满足她逗小胖孩的心思了,又高高兴兴地蹬车回家。
—
谷雨吃饱,呜呜嚎了几声又被哄睡。
娃刚被放到旁边的小床上,关月华就对谷满年道:“你把我的高中课本拿进来。”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高中课本了?”谷满年有些疑惑,自从关月华去上了干部进修班,就把高中课本给收起来了。
之前,床边的柜子上放的书籍就是她的高中课本,后来全都给挪到了客厅的书架上。
虽然疑惑,但谷满年还是听她的,把外面的高中课本又给搬了回来,一一摆在床边的柜子上。
“咋了?你忽然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有点慌。”
关月华没瞒着,把关月荷说的事情也和他说了遍。
“这么说,以后真的要恢复高考了?”
“啧!”关月华纠正他的说法,“猜测!是不是真的会恢复,谁也不知道。你别出去乱说。”
但只要有恢复的苗头,她就不想错过。好些年没看高中课本了,知识点虽然还有印象,但记得不牢固,她得把知识点重新捡起来。
谷满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要是有机会,你就去考。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
“……”关月华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很有自知之明?
显然,她想说的不是他考不考的事情。
她语气坚定,“我得提前给你说一声,如果真的恢复高考了,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考上了也一定会去读书的。”
谷满年笑了笑,拉住她的手握紧,“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又侧头去看小床上的谷雨,轻声道:“咱闺女挺好带的,我们厂也准备搞自己的托管班,不怕没人带……实在不行,咱妹还没孩子,忙不过来叫她带两天。”
关月华刚刚涌起的感动又落了下去,气得拍了下他肩膀,“你打得过她吗你就使唤她给你带娃?”
“也是,咱妹还找了个能打的妹夫,我是一个也打不过。”
谷满年愁眉苦脸道:“妹夫住得近,现在在银杏胡同名声好得不得了。我上次回去,你不知道谢大妈怎么夸的他。”
谷满年把谢大妈阴阳怪气的样子学了个八成像,“一放假回家就给月荷做饭洗衣服,回三号院干活……”
酸溜溜地道:“谢大妈这是在点我呢。我看,咱爹妈以后看他是越看越顺眼,我就得靠边站喽。”
关月华嫌弃地啧了声:“你没长嘴啊?她点你,你就戳她肺管子啊!当谁不知道她家那点事呢?”
“当时嫉妒糊涂了,没想起来。”
话题是越扯越偏,谷满年嬉皮笑脸的,没一会儿,又扯到厂里下一轮分房排队的事情上了。
他现在是副科,还结婚有了孩子,重新排队分房是合理的。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下一轮分房,不然长辈过来帮忙搭把手,还得在小小的客厅里打地铺。
关于未来参加高考和怎么带孩子这俩大问题,几句话就给定了下来。
在谷满年的话里,大问题变成了小问题,悄无声息地就帮关月华卸下了重重顾虑。
谷满年边给闺女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身子,边问:“晚饭熬个猪蹄汤,再碗蒸鸡蛋、炒个青菜,你还想吃什么?”
“够了,就这些吧。”
关月华现在能理解关月荷以前说的那句话了:结婚过日子嘛,柴米油盐,吃好喝好最重要。
原话不太记得了,但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谷满年这时忽然短促地笑了声,“你不知道,咱妹以前在厂里的外号有多少,每次广播一说食堂今天有肉菜,好家伙,中午到点了,冲食堂的第一个就是她!”
“咱们家谷雨看着能吃能睡,肉胳膊肉腿的,以后长大了,学不到她小姨的大力气,学到她小姨跑步的速度,也行……哎哎哎,媳妇儿,我错了错了。”
谷满年摸摸被掐疼的耳朵,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那句话说得不对。
是不能笑她妹?还是不能说让闺女学她妹?
—
关月荷一回到家,就招呼在院里闲聊的邻居们帮忙搬家具。
她平时没少出力帮邻居,到她需要帮忙了,她可不会跟他们客气。
人多,干活就是快。
大家只跑两趟,东西就都给搬回来了,顺便还按着关月荷的布置挪家具。
二大妈拍拍手,叉着腰站客厅中间,“你这一屋子东西,置办起来也得不少钱啊。”
关月荷满足地也学着二大妈叉腰,点点头。
可不是?!
她这屋里的东西,前前后后置办了七年,小到一双筷子,大到新买没多久的软皮沙发,花费的不只是她这几年的工资,还有七年的时间!
早买也有早买的好,起码她都用好几年了。钱存银行里,可不会生钱。
钱花了,还能继续存嘛。
前面两年,工龄涨了,但她的工资并没有再往上涨一级。
这和之前的副书记、厂里的效益没增加有点关系。
过了今年,她估计是要再往上涨一级工资,离每月四十块的工资不远了。
加上林忆苦的工资,她现在月月都能存一笔钱。这日子啊,是真越过越有滋味了!
她这边刚收拾完新家,就听到宋西北冲了回来,“月荷姐!我的政治考核通过了,下个月体检合格就是预定新兵了!”
聚在她家的邻居们一股脑地涌了出去,“西北,你这是报名通过了?”
“不是,政治考核通过了,后面还要体检合格。合格了就到预定新兵阶段,再去进行一段时间训练,考评通过才能批准入伍。”
现在,知青办和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没再来动员他下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