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在整理收上来的报名表时,都会仔细检查一遍,报名表上凡是不写自己单位的,基本上都是没有工作的。
都二十六的年纪了,还没有工作,又不下乡,这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工会的人把林忆苦的报名表单独抽了出来放一边,等人来的时候再问问具体情况。
工会主任也是怕有人假报身份来服装厂找对象,有些年轻同志没多想,聊着觉得合适,万一就这么把婚事给定下了,这不是害了人?
关月荷凑脑袋过去看林忆苦的报名表,表上的就职单位、职务那两处是空着的。
想想也合理,他现在应该不好填原来部队的名称和职务。但填单位填进修学校,职务填学生应该可以吧?
“他家住我家隔壁,认识好多年了,我去找他把空的信息给补上。”关月荷说着就拿过了报名表要去找人。
不是,人呢?
关月荷懵了,站在原地看了一圈,还真找不着了!
正想着要不要出小礼堂外面看看,旁边忽然多了个人,声音也十分熟悉,“月荷。”
一转头,果然看到了刚要寻找的人,关月荷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到嘴边的鸭子没飞。
下一秒就问:“你刚刚去哪了?”
顺便把报名表递出去,“你的报名表信息没填完。”
林忆苦接过报名表,直接折起来放口袋里,明知故问:“你也来参加联谊会啊?看上谁了?”
他这话问完,关月荷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怎么开头,现在被他一问,立刻找到了台阶,下一秒就抬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这人就这样。
服装厂建厂前要招人,她就去找人教用缝纫机。有机会上大学,她就积极争取。拿到了广交会参展机会,她就好好表现。
现在也不例外,觉得林忆苦好,她就要比别人快一步,先把人扒拉过来再说。
他不是问她看上谁了吗?她这表现得够明显了吧!
看得林忆苦的心忽然乱跳了几下,脸悄悄地变红了,当下还故作镇定地压住嘴角,只有眼睛正在发亮。
“我可以和你处对象吗?”
上次回来探亲,在胡同口和她一块儿被雪淋,她当时也这样望着他,当时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但当时不是最好的时机,她还没有毕业,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调回来。
听她爽朗的哈哈大笑声,看她风风火火地干活,都觉得太欢喜了。一想到如果是和她过日子,就觉得未来一定很有奔头,很高兴。
林忆苦稍稍安抚了下激动的心情,再开口时,声音坚定了很多,“月荷,我可以和你处对象吗?”
他妹在家里时,脸上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事,他今天出门时整个人都很轻松,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中午和她去哪家国营饭店吃饭。
但就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关月荷蹙着眉,让他把话收回去,“你让我先说。”
林忆苦还以为她要拒绝,眼睛里的笑都快绷不住了。此时被她的回答搞得哭笑不得。
想想也正常,她连骑自行车都要骑前头,重要的话是得她先开口。
林忆苦很快调整好情绪,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来参加联谊会啊?看上谁了?”
关月荷:“……”
关月荷也很配合,又重复盯人的动作,但这次她就坚持了几秒,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全破了功,根本没办法再严肃了。
她这笑得好像没完没了,林忆苦觉得好笑又觉得头疼,催她道:“你快说。”
这时候,工会主任看提交报名表的人都到了,示意主持人拿话筒上去做开场。
主持人才喂喂喂几声试话筒,大家也慢慢跟着停住交头接耳,嘈杂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趁着还有点声音,其他人也没关注他们这边,关月荷赶忙问:“你要和我谈对象吗?”
都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她又紧接着提醒,“林忆苦,快点答应!”
“……”林忆苦差点又被她逗笑,勉强维持严肃认真的表情,与她对视时郑重回道:“好!”
战友们提供的那些方法策略,没一样能用得上的。
“嘻嘻。”关月荷满足了,她现在看别人眉来眼去都觉得有意思。
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林忆苦,正好林忆苦也看过来,视线撞上了,又不动声色地挪开。反复好几次了。
心脏砰砰跳,根本听不进去主持人在说什么。
可惜啊,要还是小时候那样的联谊会,她现在能拉着林忆苦去跳舞了!
但激动过后就有点难以言说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也就他俩在这神游天外,但其他人已经听从主持人的安排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剩下他俩显得格外突兀。
“哎,你俩咋剩出来了呢?这样,你加到这组,你加到前面那组。”
这俩终于回过神了,异口同声道:“我们不参加了。”
主持人愣了下,看着关月荷为难道:“关干事,你……”得支持咱们厂自己的工作啊,咋能都来参加联谊会了还不跟着参与活动呢?
林忆苦也看向她,这毕竟是她上班的单位,周围大多是她的同事,他看她的态度行动。
“我俩刚刚谈上对象了,再参加活动不合适。”关月荷指了指旁边的林忆苦,又道:“黄文林同志,不好意思,耽误你的工作了。”
黄文林看看她,又看看林忆苦,确认他俩不是跟他开玩笑,立刻道了声恭喜。
接着,黄文林就拍了拍话筒,转头各个小组转悠,帮忙调动氛围。
剩下的俩人一时找不到话题,关月荷就指着黄文林道:“那是我们厂的前厂草,当年他第一次上台做报幕员,胡同里好多大妈来看节目,回去后都来厂里打听,想给他介绍对象。要不是他结婚有了娃,工会都不敢请他来做联谊会的主持人。”
可惜了,后面再没这么出名的厂草了。
林忆苦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主持人,长得文质彬彬的,看着就很受女同志欢迎。
“……要不咱俩出去转转?”
“不去,难得厂里小礼堂今天开风扇,这里比外面凉快。”关月荷已经找来了两张凳子,还从工会的同事那分到了两瓶汽水,“呐!”
没一会儿,有人还招呼她过去抓点瓜子,但被喊过去后,就被人拉着问问题。
林忆苦看出来了,小关同志在厂里和谁都能搭上话。
被拉住的关月荷此时正被同事们追问:“那个男同志看着不像是普通单位的 工人啊,哪个单位的?”
“小关同志你认识不?年纪多大了?家里住哪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干什么的……”
“他有对象了。”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没心思了解林忆苦这个人的情况了,以为他只是过来找关月荷的非报名人员,或许还是关月荷家的亲戚。
大家不再继续往下问,但关月荷还想继续往下说,这时工会主任看到了她,过来问:“月荷,你那邻居的报名表填好了没有?”
关月荷冲主任嘻嘻一笑,可算是让她找到由头公开了!
“他现在是我对象了,不用交报名表了吧。”
“你别和我说你俩刚成的?”
小关同志点头,“是的!”
“……小关同志,你这不会是故意跟我开玩笑吧?”
他们工会的人昨天猜了一天了,把和小关同志走得近的男同志都扒拉了一遍,觉得没一个是小关同志看上的。最后得出结论:小关同志就是瞎报名来玩的。
“真不开玩笑。”关月荷还反问了,她啥时候和大家乱开玩笑过?
也是。
工会主任来了好奇心,问了和工会其他人一样的问题,势必要把林忆苦的个人情况和家庭情况都了解明白。
关月荷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林忆苦端正坐着,此时也朝她这边看来,朝她笑了下。
“邻居家,这不错啊,知根知底,都是汽车厂的工人。怪不得小关你死活不去相亲,合着身边就有个条件好的!”
“哟!还是军人呐?!当兵光荣,这成分绝对差不了。咱们厂不少工人同志还是军属呢!”不说别的,小关同志以后在厂里的群众基础更牢固了。
工会主任听一句就夸几句,现在再看林忆苦,态度已经完全变了:不错,和我们小关同志站一块儿挺般配的。
没再纠结报名表的事情,工会主任催她赶紧陪人家。
见小关同志小跑过去,和人男同志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工会主任才有了真实感受。
—
“我们厂的同事想了解你的情况给你介绍对象呢。”
林忆苦看着她,顺着她的意配合问:“然后呢?”
“当然是和他们说,这位林忆苦同志,已经是我的对象了,不用大家操心了!”
关月荷示意他看工作人员那边,挡着嘴巴和他小声道:“他们肯定在悄悄讨论我们。有可能是在说,这俩人真好笑,认识这么多年谈不成,来参加我们厂的联谊会,活动刚开始就谈上了……”
林忆苦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眼睛瞟向他们贴到一块儿的手臂。
意外地想到他上一次参加汽车厂的联谊会,和她一块儿坐公交,她也挨这么近,然后问他是不是拿香皂当肥皂洗衣服。
忽然来了个外人打断关月荷的说话声。
俩人都齐刷刷地抬头看眼前的男同志,眼神询问:同志,有什么事?
“关月荷同志,你好,我是机械厂的郑成西,请问活动结束后能请你一起吃饭看电影吗?”
“那不成。”关月荷指了指坐旁边的人,“我对象在呢。”
林忆苦刚暗自窃喜,又被泼了一盆冷水,等眼前的郑成西同志再三确认、失望离开后,才问:“如果对象不在呢?”
“……哈哈,那也不能去。”关月荷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赶忙表明立场:“我可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
“组织相信你能抵挡住外面的糖衣炮弹攻击,关月荷同志。”
—
“问了吗?怎么样?”好几个工人围住了郑成西。
听说服装厂的关月荷同志这次也参加,奔着她报名的人不少。
问话的人也不全是为关月荷来的,他们就是想凑热闹。
郑成西木着脸,觉得自己可能被错误的消息骗了,朝关月荷那边看了眼,“人家对象就坐边上呢,谁说关月荷同志是单身的?”
“啊?!”有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