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逐今天得喝酒,就没开车,这会儿要叫季维派车来接,林孟随说别麻烦,她想和他走走,等走出去了,直接打辆车就是。
寂静绵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头。
泛黄的树叶落在地上,一脚踩上去,嘎吱响。
林孟随想起那时她去北城大学找陈逐,学校的地上也是积了一层落叶,比现在的脆,踩起来更有趣。
她跟陈逐说:“去北城大学之前,我没想到还能再和你有交集。我以为在台里那次,就是最后一次见了。”
陈逐握着她的手,塞到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说:“不会。”
“什么?”
“不会是最后一次见。”
说着,他看了林孟随一眼。
林孟随莞尔一笑,还要说什么,就见前面靠近十字路口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看那校服——
“是一中的。”林孟随惊喜,“和咱们那时的差不多。”
陈逐也有点惊讶,他寻找了下路标,又回忆了下路线,想起他们所在的这条路应该是北城一中南侧的一条分支路。
他们上学那会儿,这条路还没通,不想这么多年过去,竟已拓展得这么宽阔笔直。
林孟随拉着陈逐往前走,待离那两个学生近了些,又和陈逐躲到树后。
陈逐问她做什么?
她比了个“嘘”,示意他去看学弟学妹。
只见扎着马尾的女孩脸颊红彤彤,眼里似乎还有泪花,说:“你总是不说话!总是不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男孩个子很高,干干净净的,低着头,不肯言语。
女孩瞪着泪眼看着男孩。
林孟随“啧”了一声,小声道:“男生什么意思啊?喜不喜欢也不给个准话。你说他喜欢这个女孩吗?”
陈逐没答,他看到了男孩的红耳根。
五分钟后,女孩见男生还是不表态,她一抹眼,转身走了。男生立刻跟了上去。
没跟很近,和女孩隔着三四米的距离。
两道年轻的身影渐行渐远。
林孟随又拉着陈逐出来,还在嘀咕男孩到底喜不喜欢女孩?
“真是的,喜欢就要说出来啊。不说憋着多难受。”她看了眼身边的人,“陈同学,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逐也不言语。
而林孟随可没那女孩那么矜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直接道:“你现在说还来得及。”
还不言语。
“别逼我在大马路上动粗。”
“……”
“陈逐!”
“有个东西送你。”
“……”
什么?转移视线啊?
林孟随又不是傻的,才不买账,直说自己不要,可等看到那人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时,她愣住了。
又或者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高一开学丢失的奶牛猫毛毡钥匙扣。
“怎么?怎么……在你这里?”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定是她的钥匙扣,没错,“你捡到的?”
陈逐点头。
其实,这个钥匙扣就放在储藏室书桌的抽屉里。
林孟随教养太好,因为之前是擅自进去,已经很不好意思,也就不会再翻他的抽屉。可只要她翻一下,她就会发现钥匙扣。
还会发现许多留存下来的柠檬软糖糖纸。
林孟随接过钥匙扣,仍是不太明白:“你捡到了,为什么不还给我?”
陈逐说:“我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新高一开学第一天,天气很好,许多像他一样的高一新生在父母的护送下,来到学校。
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树下,看书,等着校门打开。
忽然,马路对面的小路冒出个人来,是个女孩。
她扎着马尾,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粉扑扑的,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特别亮,也特别澄澈。
她举起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王叔叔,您回去吧。我抄近路赶上了,没迟到。”
说完,她收好手机,用手给自己扇扇风,前面应该是她过去的初中同学,对方叫她,她挥着手应和,笑容甜美纯真。
陈逐就这么看着她走向同学,又看着她消失在喧嚣的人群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看她,等回过神来,书里的内容有些衔接不上,他索性合上书,准备进校。
就在这时,他视线一扫,瞥到马路对面的地上有个毛绒绒的东西。
陈逐知道是那个女孩的,他想着回头找个机会还给人家,可后来……
她一次次出现在他视线里,出现在他班级的后门,她见了他,总是会带着笑,那笑没有她对着她同学的那么甜,却又有种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私自扣留了她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一直看着她一样。
明明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好啊,陈逐。”林孟随点点头,“你这些问题现在都暴露了是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赶紧交代!”
还真有。
陈逐从另一个口袋里又掏出一只毛毡奶牛猫来。
这只奶牛猫穿的是裤子T恤,很明显,和林孟随手里那只穿裙子的奶牛猫是情侣款。
陈逐说:“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林孟随再是一愣。
说起这段,陈逐有些羞赧。
他问她还记得他失利的那场数学竞赛吗?
他会失利,是因为他陪人家打游戏挣陪练费,想靠这个挣钱买礼物,没想导致精力不足,在考场上睡着了。
她为此很担心他。
每次见了他,想问为什么会失利?可又害怕会勾起他的不开心,所以忍着不敢问。
陈逐都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
但那时的少年还有些固执,要面子,不想她知道自己无能的一面,所以倔强着不肯说。
之后,他想了很久,想明白以她的家庭,她要什么礼物没有?她也不会去在意他的礼物是贵是贱,她在乎的是他的心意。
所以,他不再去熬夜,琢磨起了做毛毡。
他想做一个和她丢失的那个是一对的,把它们一起送给她。
只可惜,没能送出去,她就走了……
林孟随把陈逐做的那只毛毡也接过去,两只毛毡凑成一对,轻轻一碰,她的眼眶便湿润了。
原来这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啊。
最好的,她最想要的礼物。
林孟随揉揉眼,想说什么,而话到嘴边又觉着似乎也没必要再赘述,她将毛毡妥善地放进包里,只问:“怎么等到今天才送我啊?今天有什么特殊吗?我怎么——”
今天是9月27号。
他们在去年的今天重逢。
林孟随真忍不住了,扑到陈逐怀里,说他怎么这么讨厌?大马路上叫她哭,让人看了多不好。
陈逐搂着她,回道:“看不见你。丢脸也是我丢。”
她又咯咯笑,仰起头问:“你的猫毛过敏症会好,是不是也是因为我?”
陈逐:“嗯。”
他始终记得她因为得知他猫毛过敏,为他们将来不能养猫感到遗憾惋惜,他不想让她难过失望。
“脱敏治疗……痛苦吗?”她哽咽,“你怎么这么傻。”
陈逐说:“打针而已。”
林孟随不问了,抱紧人。
头顶上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的心也如这些叶子一般摇曳悸动,怦然不已。
叮——叮——叮咚
忽然传来铃声,林孟随和陈逐都是一怔。
林孟随在陈逐肩膀上蹭蹭眼泪,说:“是一中的下课铃。”
她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这会儿听着,她甚至都还能看到同学们一股脑从教室里跑出来的热闹画面。
大家去哪儿的都有,上卫生间、去小超市、到操场玩,唯独她往人家一班后门晃悠,目光还偷偷往一处瞄去。
“走。”林孟随说,“我们去看看。”
他们从路口出来,凭着陈逐的脑子,很快就看到一中北侧操场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