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房门的锁对开锁师傅来说就跟纸糊的一样,师傅都没拿开锁工具,就用一个类似X光片之类的东西,在缝隙唰地一下,门就开了。
“姑娘,锁还换吗?”师傅问,“一把锁配六把钥匙。”
林孟随说先不换了,给师傅结账,将人送出去。
关上门,林孟随在玄关站了会儿。
找人开门时雷厉风行、迫不及待,现在开了,又不免退缩。
万一里面真有她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万一陈逐回来知道她进去了,生气了,怎么办?
林孟随迟疑半晌,最后还是:进。
反正都已经开了。
站在门口,林孟随深呼吸,她还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下衣服,好像她要进入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场所。
她用一根手指在门上一戳。
门缓缓向后移去,有很轻微的嘎吱声发出,随后,房间里的景象一点点呈现,直到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看到的那一瞬间,林孟随捂住了嘴。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上的灯光斜照进来一些,可即便光线模糊,林孟随也一眼认出来——这是陈逐以前的房间。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置,一张单人床,原木色书桌,双开门衣柜……陈逐这是把他过去用的家具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就连当初堆放在一隅的四个大纸箱子都在。
可奖状不是放在奶奶那里吗?
林孟随走进去,走到箱子旁边,箱子并没有封口,她很轻松地撩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再一次震惊。
堆积成山的宣纸。
上面写满毛笔字,是一句诗:春梦随我心,悠扬逐君去。
整整四个箱子,将近千张纸,只有这一句,都是这一句。
——“这本来就是写我们的诗啊。你看,上面写的明明白白,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连梦里都是你。”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林孟随心脏砰砰直跳,眼眶也不由得发酸。
不是不想写吗?
为什么又写了这么多?
林孟随撑着纸箱平复情绪,过了会儿,她小心地把箱子合上,走到了床边。
也是猜测而已,没想竟就猜对了。
——当年她送陈逐的那个四不像的奶牛猫毛毡,就放在枕边。
眼泪一下充盈在了林孟随眼中,她捂着脸,不忍再看。
她不知道陈逐以何种心情、何种意义复制下这样一个房间,但她从这个房间里感受到他对他们过去的珍视,也感受到分开这些年他对自己的想念。
林孟随擦掉眼泪,最后将视线落在书桌上。
书桌也和以前的一样,上面摆放了很多书,规规矩矩,分门别类,中间是两摞硬壳本。
这硬壳本,林孟随也有印象,她过去查看,本子旁边还放了一支笔。
深棕色配金色。
去年,陈逐送她去医院时曾遗落一支,事后她一直想着归还,又一直忘记。现在不仅又记起来,她还记起这支笔和哪支笔像了。
——她上学时送他的锦鲤笔。
心又像是被人揪住,反反复复揉捏,林孟随都有点怕了,怕陈逐还有“秘密”。
而秘密就摆在眼前,就在那十本硬壳本里。
这十本硬壳本,其中有五本封皮有些发旧发黄,想来是存放的有些年头了,还有四本半新不旧,最上面这本特别新,新到像是近期才买来的。
林孟随不知道该看哪本?又该不该看?
擅自进入房间已经够没礼貌,要是再看陈逐的笔记,是不是就有点儿……
想是这么想的,林孟随的手还是很诚实地伸了过去,她想着她也不多看,就了解下里面写的是什么。
但当她翻开后,根本停不下来……
20XX年12月17日,星期六,大雪
她来考点等我,人冻得鼻头通红,脸也红。
我担心她会生病,带她回了家。
她进了我的房间,还好我每天都会收拾整理(这个习惯要一直保持),尚算整齐。就是没把毛毡藏好,叫她发现了。之后,我们……
幸运的是奶奶及时回来,不然我可能就……
我现在有些遗憾。
20XX年1月23日,星期日,晴朗
她为我过生日,我很开心。
她说烟花很美,我觉得有比烟花更美的。
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排队时遇到的那个男的,以后再出门,我得时刻盯紧她。
20XX年5月24日,星期六,炎热
她居然跑去和人喝酒,实在不像话。以后不能让她和别人一起喝酒(我除外)。
她喝了酒,醉了,说喜欢我。
我怀疑这里的可信度有几分。
听她对喜欢的解释,我觉得可信度还可以。
不过,我仍然觉得她口中的喜欢和我认为的并不一样。
但我记住她的话了。
20XX年2月6日,星期五,大雪
已经三天了,没有一点她的消息。
她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我之前哪里做的不对,惹她不开心了?
不开心和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开心,即使我没办法,我也会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冲我发脾气,做你想做的一切。
但请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20XX年2月9日,星期一,阴天
她说我们不合适。
她也说她喜欢我。
她是个骗子。
骗也没关系。
20XX年12月29日,星期二,小雪
伦敦下雪了,没有北城的大。
我今天去了一所学校打听,并没有一个叫林孟随的中国女孩在这里上学。
很好,又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20XX年8月13日,星期五,晴天
在机场看到一个和她背影很像的女孩。
怕是她,又怕不是她。
最后不是她。
20XX年9月27日,星期六,晴天
我终于找到她了。
……
不知不觉,林孟随看完了前九本日记。
从高二开始,除非特殊情况,陈逐都会坚持写日记。
与她相关的内容占了将近三分之二,有段时期空白,是在她和他分手后到高考之间的那些日子,他没有记录。
看着这些文字,林孟随从一开始的感动甜蜜,逐渐转为心疼难过、自责羞愧。再到后面,她仿佛又变成一个看客,她从这字里行间见证了属于一个少年、一个男人的感情历程,从青涩单纯到心动克制,从受伤失望到执着坚守,誓不放弃……然而,这所有的所有,她却并非看客。
她是女主角,可她没听到男主角和她说起过里面的一个字。
这傻子连喜欢她都没和她说过,甚至连写,他都羞于写。
可这九年的点点滴滴,那么多的字,好像仅用那四个字又能全部概括了。
看到后面,林孟随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感动?庆幸?苦涩?
带着如此复杂的感情,她翻开了最后一本。
20XX年5月7日,星期四
今天是我第一次做噩梦。
梦见她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我叫她的名字,她闭着眼,再没睁开。
我很害怕。
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她?该怎么确保她的安全?
我到底该怎么做?
20XX年5月10日,星期日
又做梦了。
来这里静一静,医生说选择一个我熟悉的方式去消化它,我想到了记录。或许这样可以减少焦虑,也可以减少我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
我得赶快好起来,不能让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