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斯年笑容慢慢淡下去,与陆嘉南对视一眼,又同时沉默地看向桑恬。
郑崇见状暗暗叫糟,他和陆嘉南一起来的,这回可没理由再去抢付斯年的车座。
要是桑记者选了付斯年没选陆嘉南……郑崇不敢想。
而桑恬——说实话,她根本就没考虑过选谁这种问题。
“很感谢你们都愿意载我,”她边说边慢吞吞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但不好意思,我自己今天开车来的。”
*
回程的路上,郑崇忍不住透过后视镜频频看向陆嘉南。
几次过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话这么少。”
平时不是挺能怼他的吗?怎么遇到情敌就没话了。
陆嘉南靠着车窗,注视着车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郑崇抽空揉揉眉心,算了,不愿说就不说吧,少说他就少烦神。
然而半晌后,他冷不丁地听到句“你觉得他怎么样?”
郑崇一惊,扭头看陆嘉南:“谁怎么样?”
等看清陆嘉南脸色后,他定了定神,有了答案。
郑崇回想细节,片刻,他客观地评价:“温和,冷静,彬彬有礼。”
当然还有钱有颜,一打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必赘言。
“怎么这么问?”他说完又觉得很有意思地笑笑,“你不会暗地里拿付斯年和你比较吧?”
陆嘉南:“……”
短暂的沉默后,郑崇差点方向盘打歪,他不可思议道:“不是,你来真的啊?影帝也有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人的时候?他有的你难道就没有?”
陆嘉南眼眸微暗,看着车窗外自己的倒影。
是啊,他有的我难道没有吗?
那为什么他还要忍不住去想,当年他倘若拥有的再多一点,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陆嘉南很少去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
他试图去想起更多细节,但那些实在称不上美好的记忆早就在这些年化为梦中飞逝的碎片,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话语。
“唉,你说给陆允三百块钱去跑九千米,他怎么还没回来?”
“操,他不会耍了我们吧?老陈,我可是和别人赌五千,压他会去的!”
陆允刚从医院回来,闻言开门的手顿住,从虚掩着的门缝看见他几个室友谈论拿他打赌的事。
陈柯笑了声,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打游戏,头也不抬:“怕什么,五千块而已,大不了我替你付,而且我确定他会去。”
“哈哈哈哈,也是,他那么穷,估计舍不得三百。”
陆允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听完,才推门进去。
他的确穷,也缺三百,没什么好生气的。
几个室友见他进来,一下子闭嘴,面色讪讪。
只有陈柯满不在意地把手机一放,从上铺跳下来:“回来了?那钱放你桌子上,三百。”
陆允嗯了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从抽屉拿出记账本。
他手机老旧,基本没事的时候,都很少打开,防止手机坏了没钱买。
在上面写下入账和支出。
那个女生替他买了水和饭,要还。
送他去医院的人情,也要还。
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他好像忘记问那个女生名字了。
那要怎么找人,要怎么还?
陆允生出茫然的情绪。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欠钱不还的选择,每一笔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尽量不和人产生金钱瓜葛。
罕见的情绪时不时地折磨着他,直到他再次见到桑恬,却是在室友的电脑上。
那天他拿着包正要出门去兼职,几个室友围在陈柯的电脑前,七嘴八舌地点评。
“漂亮啊,新闻系果然有大美女!”
“你才知道?她可是新闻系的系花。”
“老陈,你从哪儿搞来的照片?”
陈柯微微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陆允之前从不关注室友讨论什么,但就在那天,他不知怎么的往那一瞥,脚步忽然停住。
——照片里,银杏树下的女生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短暂的失神过后,陆允脚步匆匆地离开宿舍,只是心情不像之前那么平静。
那天晚上,他开口问雇主能不能提前支付这个月的兼职报酬,鉴于他平时的作风,雇主很爽快地答应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陆允第一次踏进女生才会去的精品店,在琳琅满目的饰品中,他挑中一个小小的发夹。
说是挑中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一个小小的发夹就要花掉他大半个月的饭钱。
陆允不理解这个价格,只是在老板热情地介绍中,觉得也许女生真的会喜欢。
……
“到了。”郑崇解开安全带,打断他的思绪。
陆嘉南回神,沉沉地吐出口气。
以他现在的眼光来评价,当年那个发夹估计连珍珠都是塑料的。
可惜那已经是当时的陆允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等电梯的时候,郑崇说:“要不要去我家喝几杯,我让你嫂子做点好的?”
陆嘉南摇头:“不麻烦了。”
郑崇见状也不勉强,“那你有事就找我。”
陆嘉南打开家门,装修精良的客厅如同他的性格一样,冷淡至极,甜甜听见他的脚步声,兴奋从卧室探出头。
“汪!”
“让让。”
陆嘉南用腿把它挤进房间,冷酷无情地宣布:“走的时候给你留了零食,今天没有多余的份。”
大金毛在地上四爪朝天地露肚皮,呜呜呜不肯起来。
好半晌,见主人毫无动摇地越过它走向冰箱,才扭着胖乎乎的身子打滚起身。
陆嘉南呼噜了下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拿了几罐啤酒就坐回书房。
金毛亦步亦趋,叼着食盆,用爪子拍拍陆嘉南的腿,示意主人给自己加粮。
陆嘉南没理它——这狗在今年被宠物医院被正式宣布超重,陆嘉南一边嫌弃得要死,一边从网上找减肥攻略,结果努力了大半年都没能让它成功减下来。
有时候他忙,郑崇替他来喂狗,都忍不住感叹:“你之前拍戏一天睡不到四小时,居然把一个狗崽子养到这么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往往这时,陆嘉南都是无言以对。
这胖狗聪明,胆子又肥,经常趁着家里没人翻出狗粮自给自足。半点没有当年它蜷缩在救助站瑟瑟发抖,小心翼翼隔着铁笼舔舐少女掌心的样子。
陆嘉南拿它没办法,生气狠了,就想把它揍一顿。
更多的时候,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
也许桑恬早就忘记,当年在大雨中,手忙脚乱抱起的那只狗。
而在她离开半年后,陆嘉南从救助站接回它,一养就是五年之久。
思绪在酒精的麻痹下有些混乱,陆嘉南觉得自己状态有些不对。他开始忍不住去想,桑恬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有没有牵手,有没有亲吻,甚至是一些更加亲密的行为。
现实与幻境无情地交织,他想掏出手机,最终却无力地垂下手。
“汪!”
……
浴室里的洗漱声停歇,桑恬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她随手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陆嘉南的视频申请。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睡裙。
嗯,有点清凉。
陆嘉南是吃错药了吗?这个点打给她?
桑恬有点无语,想按拒绝,但手机沾了水珠,居然一下子点成了接通。
她心里一慌,手忙脚乱要把手机按灭,结果却看见视频那头黑漆漆一片。
桑恬:“?”
下一刻,呼噜呼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桑恬定睛看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歪头吐舌,冲着桑恬兴奋地直叫。
她顿时笑开:
“呀,甜甜!”
“汪汪!”
“你瘦了!”
“汪汪汪!”
一人一狗愉快地对话好几秒,桑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嘉南不在,随手拿起衣服披在身上,她笑眯眯问:“宝贝,你主人呢?”
金毛趴在地上安静了一瞬,然后摇着尾巴用脑袋把手机顶到主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