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简单了,我梦到的都是直属上司的批评。其实我们也有压力,要完成破案率,还要写报告,杂事儿一堆,有时候连续三四天都回不了家,累死累活的还得不到一句表情,反倒是犯了点小错儿就被抓住不放。欸,都说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的你说对吧?”
王昭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江进见状,又道:“那你平时都有什么压力,是不是也跟工作有关?”
王昭犹豫了两秒,说:“动作设计想不出来,一直在失眠……”
“哦,你是说你现在在做的游戏。额,其实我没什么时间打游戏,不过有个朋友经常打,前段时间还在朋友圈看到他分享了一个将要上市的游戏,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就随便看了眼那个宣传片。还看到他开玩笑地说,这游戏的动作设计有点僵硬,建议制作组多去杀几个人体验一下,控制一下出血量……”
王昭听得认真,眼神也和刚才不一样,似乎很想分享什么。
江进问:“你也是这样吗?”
王昭却下意识低下头,目光回避道:“我……我还好。”
这显然是在撒谎,根本逃不过江进“老辣”的目光。
当然,江进也不抱幻想,仅凭三言两语就套出关键,而且据他目测,王昭的认知和逻辑都是清楚的,并不是那种分不清现实法律的患者。那么如果他杀了人,必然不会承认。
再从王昭回答问题的逻辑上来分析,提到“杀几个人”“出血量”时,他明明是有反应的,似乎产生了共鸣,可他却在回避,说明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有危险。
而一个真正无辜的人,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江进知道,他已经逐渐找到了“动机”方向,接下来就要等法医实验室出更具体的检验结果了。
……
“宋老师,依你所见,这个嫌疑人的心理情况怎么样?”戚沨和宋昕一同离开审讯区,边走边问。
宋昕的神色有些凝重:“我觉得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一点。”
“怎么讲?”
“他的言行看似正常,而且逻辑也很清晰,可是又时不时会出现脱离现实的表现。”宋昕措辞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形容你能不能理解。”
“我大概能明白。”戚沨问,“那这样的情况,你认为还需要做几次咨询才能出一个相对肯定的结果呢?”
“我估计还有两三次吧。不过结果也只是我的个人判断,我相信你们稍后安排司法鉴定会有更权威的结论。”
“司法鉴定的流程我们已经在走了。不过你也看到了,嫌疑人对心理咨询都这么抗拒,到了鉴定环节,还不知道要耗多久。”
“我现在这样说可能为时过早,但我刚才有种感觉……”宋昕话说到一半,又顿住。
戚沨问:“什么感觉?”
宋昕迟疑了几秒才道:“就是总觉得嫌疑人像是在透过我对凶手喊话。这让我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把我当成了凶手,以为这样做,凶手就能听到似得。”
“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戚沨配合着宋昕的演技,还做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们现在矛盾的地方在于,很想搞清楚嫌疑人到底是故弄玄虚装病,还是真的有问题。你也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舆论虽然已经压下去了,但上面一直在催。我们也需要尽快破案,好对受害人家属有一个交代。”
宋昕叹了口气:“真是行行都不容易啊,我会尽量帮忙的。”
“那就多谢了。”
说到这里,戚沨停下脚步,宋昕也跟着一顿,两人正好站在出入口通道中。
就在这时,从走廊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是江进,后面跟着的正是王昭。
“咦,完事了?”江进率先开口。
戚沨点头,目光扫向后方。
王昭也恰好抬头,不仅看到戚沨,也看到一旁的宋昕。
王昭明显愣住,宋昕却没有丝毫变化。
江进扫过王昭的表情,想看他接下来什么反应,会不会主动跟宋昕打招呼。
戚沨也在静观其变。
王昭却下意识双手紧握,那紧张感遮都遮不住。
直到宋昕开口:“王昭?这么巧。”
宋昕看上去不仅意外,而且自然,随即又看向江进:“江警官,这是……”
江进神色如常道:“哦,只是例行询问。对了,你还记得你之前报的那个案吗——吴美霞。他是吴美霞男朋友的室友。额,你们……认识?”
宋昕回道:“他来找我做过咨询。不过这么会牵扯到吴美霞案?这可真是太巧了。”
“要不说呢。”江进说,“这样,我们刚做完笔录,我先送他出去,回头再聊。”
宋昕颔首,遂往旁边错了一步。
看着江进和王昭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口,宋昕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戚沨一直看着自己。
戚沨缓慢露出笑容:“给嫌疑人做心理咨询的事,宋老师就多费心了。我们的要求不高,只希望尽快将这个案子的证据做实,用法律的力量给社会一个警钟,给那些有心犯案人一个警示。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定会有你一份。”
宋昕也跟着笑了:“我倒是不敢居功,不过你说得对,以‘顾问’的身份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确比坐在办公室里一对一的咨询有意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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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228章 “就是他。”……
宋昕离开支队以后, 戚沨就一直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她面前放着几份摊开的资料,她的视线就落在其中一份上。
不知过了多久,江进和夏正一同敲门进来。
戚沨醒过神, 就听江进说:“王昭的生物样本和指纹已经送去法医实验室了。”
“哦。”戚沨应了一声。
王昭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喝过一杯水,那一次性纸杯如今就在实验室的台子上。
戚沨又看向夏正:“刚才袁川打过电话,说在吴美霞的衣服上采集到一个男性的生物样本, 而且和李诚俊的不匹配。如果和王昭的吻合,就说明吴美霞在遇害前和王昭有过接触, 那就可以抓人了!”
戚沨笑了笑:“以现在的技术来说, 不可能有完美犯罪,除非……”
说到这里, 她的笑容又转淡。
除非,真凶自己不出面杀人, 就像宋昕那样。
而和宋昕有过直接接触的死者,就是周岩和程朵, 那都是多年前的事, 痕迹早已销毁。
江进注意到戚沨神色有变, 看了眼桌上的资料, 问:“有什么新发现?”
戚沨点头:“我有两个疑问。是在我从头复原案情,整理线索的过程中产生的。”
——如果案件进入死胡同,那么就从头来过。
“说说看?”
“第一, 不管‘汇成工地’这个地点是谁让刘宗强告诉周岩警官,刘宗强都需要先见到这个人才行。以罗斐、宋昕的风格,不太可能会通过打电话的方式。刘宗强学历低,据李蕙娜说他也不会用电脑,更不要说‘翻|墙’了。那么宋昕那套通过境外聊天网站传递消息的方式就对他不奏效。可是这么重要的事,宋昕应该也不放心交给另外一个人去, 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传递消息。”
江进没接话,只是顺着思路想着。
夏正跟着说:“是啊,到底是杀人,杀的还是刑警。如果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层风险。”
几秒的停顿,江进开口:“按照这条思路,传递消息的人应该就是宋昕。但你的态度却有保留,是吗?”
戚沨说:“是。我认为宋昕不太可能会出现在那里,这太冒险了。而且如果真是他,以他的外形,夜总会的人不可能一个都没印象。”
“可如果是罗斐,李蕙娜一定记得。她后来还收藏了他的视频账号,还给他发过私信。”
“所以我才说,这是我的疑问。我想只要知道是谁去见了刘宗强,就能基本确定在周警官的案子里,他们二人谁担主要责任。”
按照罗斐的说辞,一切都是宋昕主脑,而罗斐一直将自己描述成“半推半就”“被逼无奈”的形象。如果能证实接触刘宗强的人就是宋昕,那么罗斐的描述起码能有一半站住脚。
夏正听着戚沨和江进的分析,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脑海中突然钻出一道灵光:“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都没有接触过刘宗强,一直都是通过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那会是谁?
江进:“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这个人一定很得信任,绝对不会出卖他们俩。”
夏正又道:“额,罗斐和苗晴天不是说过,他们在福利院的时候有几个一起长大,关系挺铁的朋友吗?”
此言一出,戚沨和江进同时看向彼此。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同时想到了如今还在坐牢的刘豫。
当然,从时间上来说,刘豫不可能是那个传信人,他坐牢在先,周岩遇害在后。
但刘豫坐牢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出卖过罗斐,这就可以侧面说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非同一般。
“查。”戚沨喃喃道,“除了刘豫,还有谁当年和罗斐、苗晴天走得近。我印象中有三、四个人。如果要找第三人传信,那这个人选一定就在这三、四个人当中。”
“是。”夏正正要走。
江进却在此时问:“对了,你刚才说有两个疑问,还有一个是什么?”
“是关于高辉的。”戚沨说,“在她遇害之前,她和宋昕根本没有过接触,起码我们找不到他二人有接触的证据。那么宋昕如何换药?”
高辉的药一星期补充一次,如果宋昕要动手,就必须在那一星期之内做手脚。而这件事和周警官的案子性质一样,这么敏感的换药动作,绝不可能随便交给一个人去做。
那必须是一个高辉信任的,有机会也有时间接触到药盒的人,而且还要提前拿到肌松药。
江进听出弦外之音:“你还是怀疑罗斐。”
戚沨说:“他符合所有条件,也有动机。”
江进想了想,说:“不要忘了,是高辉在生出自首念头之后,主动找的罗斐。罗斐事先并不知道她要来。”
戚沨接道:“如果罗斐没有肌松药,高辉来得那么突然,他的确来不及动手。可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服用肌松药,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我的疑问就是,咱们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定杀害高辉是凶手的蓄谋已久的布局,可万一不是呢?”
的确,从高辉遇害的种种迹象,以及宋昕还“故意”离开春城几天的时间来看,这像极了故意制造的不在场证据。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凑巧。
夏正忍不住问:“戚队,你是想说,罗斐明知道宋昕在出差,故意嫁祸给他?”
江进摇头:“不。如果真是临时起意,那么罗斐不会想到这一层。而且那时候宋昕还没有引起怀疑,不存在‘嫁祸’这个动作。如果这种可能性真的存在,那么罗斐杀害高辉,就是代表他自己,没有其他牵扯。可问题是,罗斐为什么这么迫切?按理说更为着急杀人的应该是宋昕才对啊。”
“也许是宋昕让罗斐动的手。”戚沨补充道。
“在自己工作的事务所动手,这太冒险了。”
“比起第二天高辉自首后要供出的事实,这种冒险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