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先打,待会儿再见。”
宋昕颇有礼貌地笑了笑,又朝旁边的民警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戚沨眼中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消散,遂走向现场。
痕检已经初步查过四周环境,此地比较隐秘,且不在监控范围内,四周没有路灯,这条街晚上也没有夜市和娱乐活动,如果是夜间行凶,即便受害人高声呼救也很难被人听到。
受害人是位女性,身材不高,偏瘦,穿着轻便但不暴露,尸体表面也没有发现被侵犯的痕迹,衣服没有脱过,有些潮湿,有些地方依然残留露水。
尸体下的草地已经压平,四周有一些因挣扎而留下的摩擦痕迹,显然女人在临死之前蹬踹过,也曾用手四处挥打,还在地上抓过草根和泥土。
戚沨蹲下身,目光落在尸体的背部。
仅从表面看,就能看到十三道刀伤,有深有浅,显然受害人一直被凶手压制在草丛里,她的蹬踹和挥舞双手并不能帮她挣脱,但那些动作都是出于本能。而且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面临这种境地很难有机会逃走。
因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和报案人都是宋昕,这样的场外信息很难不形成干扰。
戚沨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个案子很可能与他有关。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又不得不提醒自己,绝对不要受之前的判断影响,不要因此找错方向。
如果抛开宋昕不谈,这样典型的故意杀人现场,仅从现场痕迹来看,凶手极有可能为男性。
如果同样都是女性,以女性的下盘重量和自身力量来说,要去完全将另一位女性死死压在地上,还要抽出一手给对方十三刀,可能性不高。除非这个女人和女受害人在身材、体重、力量上都有非常大的悬殊。
再说行凶手法。不管对方是男还是女,既然已经全面压制住女受害人,而且有杀心,那为什么不痛快一点?而是在经历了十三刀以后,才杀死受害人?
这十三刀扎下去,就算速度再快,也需要一段时间。
戚沨边想边拉起尸体背后的衣服,露出皮肤和上面的伤口。
伤口已经泛白,一部分血被衣服吸走,另一部分则顺着身体弧度流到身下。
死者的出血量并不大,而这十三刀其中有五刀比较靠近重点部位,也相对比较深——致命伤应该就在其中。
至于其余的八刀,其中竟有三刀落在女受害人的手臂上。
这几刀都相对较浅,而且下刀的位置令人不解:如果是要命,扎手臂是不可能杀死人的,而且手臂比较圆滑,下刀容易跑偏。
难道是因为受害人挣扎剧烈,凶手要制止她才扎向手臂?
既然带了刀,就说明早有预谋。既然早有准备,为什么不提前准备绳子、皮带一类的作案工具?
显然,这十三刀里有超过一半的伤害都属于无效伤害。通常这种案件,致命伤之外的刀伤大多是泄愤居多。
可因泄愤而产生的刀伤会呈现特定形态,特点就是下刀比较快、准头差,而且会聚在一块地方反复插刀。
初步检查完现场和尸体,痕检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女受害人的随身小包。
只听痕检说:“没有找到手机。包里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张信用卡。身份已经核实过了,是本人。”
戚沨接过来看了一眼,小包的品牌算是国际大牌中的二三线,包款就是前几年流行的卡片包,最多就塞几张卡,一般是放在大包里,但也有一些女性会配一条金属链当个迷你包背出门。
这几年已经很少见到有人带现金在身上,因为用密码锁的人越来越多,带钥匙出门的人也逐渐减少,不过女性出门还是会比男性多几件东西,比如纸巾、唇膏。如果遇到特殊时期,还会放一片卫生巾,带一个保温杯。
这些东西都没有在女受害人身上发现,她只拿了一个卡包出门,极有可能就住在附近,或是只打算在外面短时间逗留——不过身份证上的地址并不在春城。
“她现在的住址是哪里?”
“距离现场不远,差不多有一千多米。”
返回支队的路程不算长,宋昕没有开车,戚沨便请他上队里的车。
负责开车的夏正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透过后照镜时不时看向后座的宋昕。
副驾驶座上的戚沨一边看着窗外一边仿佛闲聊一样问宋昕:“宋老师,既然现场是你发现的,要不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宋昕声音带笑,“这样会不会影响你们的判断?”
戚沨虚应着:“你随便说,咱们可以讨论。如果是好的影响,当然更好。”
“这样啊……我之前观察过,好像你们没有找到受害人的手机,是吗?”宋昕问。
“是没有。”
“我个人认为,手机很可能是凶手拿走的。”
戚沨接道:“嗯,现代人出门基本都会带手机。”
“不止如此。受害人的遇害事件应该是前一天比较晚的时候,如果时间较早,很有可能会被经过那条街的行人听到。她那么晚出门,如果要乘坐交通工具,不管是打车、公交还是单车,都需要手机支付。如果是步行,那她去现场附近做什么呢?那地方我晨跑的时候经过好几次,只有一家便利店。除非她是去买东西,可那样一来也需要带手机。”
宋昕这番话可谓是侃侃而谈,而且基本都说在点子上。
“有道理。”戚沨微笑着问,“还有吗?”
宋昕又道:“夜间出行一定是有目的的,可能是吃夜宵,可能是加班在回家路上,也可能是跟人约好了。我的感觉是后者,所以这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嗯。”戚沨应了一声,又看向夏正,“小夏,你怎么看?”
其实宋昕的分析已经十分贴近事实,夏正心里也清楚,只是嘴上忍不住唱反调:“现在下判断是熟人还是有点太早吧,也可能是为了图财。像是信用卡,凶手拿了也没用,就算知道密码,去取钱也会被拍下来,手机变现就比较容易——只要把卡拿出来,定位一关。”
“如果只抢个手机,犯不上杀人。”宋昕平缓道,“还扎了那么多刀,更像是……”
夏正没等宋昕说完,便吐出结论:“现场可不像是仇杀。”
“我不是说仇杀,而是……”宋昕清清嗓子,又道,“抱歉,是我话太多了。”
“不。我倒是觉得宋老师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分析到位。”戚沨将话接过来,“你刚才说不是仇杀,而是什么?没关系,咱们只是讨论,可以畅所欲言。”
“好,只是讨论。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指正。”宋昕这才笑道,“其实我觉得,那更像是为了取乐而杀人。”
“取乐。”戚沨重复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夏正小声说了句:“又一个心理变态。”
安静几秒,宋昕又道:“就当我瞎说好了,我也只是说出自己的第一感觉。”
关于凶手的话题没有持续太久,车子很快抵达支队。
下了车,戚沨走在前面,夏正停好车就几个箭步追上,凑到跟前小声问:“戚队,笔录我去吧?”
“你继续核对连环案的证据材料。”戚沨目视前方,“叫江进去。”
“可是……”
“李成辛的家书、张法医和秦丰几人的口供,还有宋铭生前的痕迹,有的是要核查清楚的——这案子暂时不用你管。”
“哦。”夏正有些失落,走了几步还是有点不甘心,小声提醒,“可我觉得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戚沨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却没接话。
夏正又道:“他又没见过受害人的伤口,现场透露的信息有限,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凶手的动机?”
戚沨似有笑意,只是眼底冰凉:“我倒是觉得如果他故意藏拙说不知道,才有问题。”
“嗯?怎么讲?”
然而夏正的追问没有得到答案,直到三人两前一后地进了支队,戚沨让民警安排宋昕先去询问室等候,她便直接去了法医实验室。
另一边,江进在接到电话之前,就已经从先一步冲回队里的夏正口中得知消息。
这才接到电话,没等戚沨说完,江进就一语道破:“你是担心小夏太冲动,没套出话,反而被他绕进去。”
“嗯。”戚沨说,“小夏工作认真,人品正直,和知砚还有同事感情,在车上就把情绪带出来了。都说邪不压正,但他那套对上宋昕,反而吃亏,还是得找个人以毒攻毒。”
“嘿,我可谢谢您的赞赏。”江进音调一拐,收拾桌面准备动身,“放心吧,我这么正气凌然,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转眼,江进就似笑非笑地出现在宋昕面前:“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昕原本双腿交叠,见到江进遂礼貌起身,扬起笑:“江警官,原来是你,真是有缘。”
“不敢当,是你和我们支队有缘。”
“请坐。”江进坐下,按了几下电脑,准备建档,嘴里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都做了两三次笔录了吧?”
“我自己也没数。”宋昕看向江进,见他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看电脑,问,“听说你眼睛受了伤,好些了吗?”
江进瞥过来一眼:“看东西还是不如以前,不过看人却比以前更清楚——特别是嫌疑人。”
隔了一秒,江进又问:“欸,你怎么知道我眼睛受伤了?”
“哦,是听戚副支说的。”宋昕接道,“我还听说你们有位同事……牺牲了。”
江进的笑容减了几分:“知砚,你应该不陌生。”
“是啊,我还来听过我的课。”宋昕看上去略感遗憾,“年纪轻轻,还有活力,真是可惜。”
“好了,言归正传吧。”江进按了下回车键,双手摆在键盘上问,“请你先描述一下发现现场的经过。”
宋昕不厌其烦地又将过程重复了一遍,江进的打字速度却明显慢了半拍,时不时就叫停,让宋昕等他打完一行再说下一句。
原本只是两三分钟就能讲清楚的内容,却重复了五六分钟。
江进说:“抱歉,我这眼神儿严重影响手速。”
“没事,你慢慢来。”
“是这样啊,过程我大概了解了,不过还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
“请说。”
只听江进问:“你刚才说是晨跑的时候踩到狗屎,所以才去河边涮鞋。你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吗?哦,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最近也想晨跑,但试了几次总是坚持不下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诀窍?”
宋昕回答:“其实我也不是天天晨跑。是这几天天气转暖,晚上睡眠浅,早上起得早,才开始的。”
“这几天?那具体是几天呢?”
“三、四天吧。”
“三、四天,就这么倒霉撞踩了屎,还撞上案发现场?你以后应该不会跑那条线了吧?”
“不会了。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说也算不上倒霉。做我这行什么人都接触过,也曾有重刑犯在坐牢之前找我聊过天。就我个儿人而言,反而觉得多见见人,多经历点‘倒霉事儿’反倒有利于职业发展。长远来看,任何事都是好事。”
江进像是肯定一般点了点头:“嗯,咨询师就是不一样,满口金句。我们可得多跟你多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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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是今明两天的更新合在一起了,明天要出门一天,提前发出来,明天就不更新了,后天见!
红包继续
第212章 男朋友?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