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回不回,反正那间屋子总有人坐,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可我觉得戚队领导挺好的,换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样。哦,如果是换回江哥,我是没意见,他俩都好。”
这些交头接耳声溜进许知砚和夏正的耳朵,许知砚瞬间耷拉下脸。
夏正低声劝道:“不管是戚队还是江哥,对咱们都挺好的,这你不得不承认,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我不是往心里去,也不是针对谁,而是……”许知砚气道,“戚队被黑的不明不白,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职位,也太冤枉了吧?!我当然不反对江哥换回来,但……”
另一边,江进已经坐在戚沨办公室的沙发里,门已经反锁,而手机屏幕里出现的正是戚沨。
“你一说叫我进屋,我就进来了。”江进眼底肃穆,“才从现场回来——又死了一个,章洋。”
戚沨的背景则是在家里:“详细说说。”
江进快速将经过描述一遍,最后又道:“我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我,没有那么多巧合。但我现在当局者迷,我需要更客观的建议。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回?”
戚沨双手环胸,看上去十分平静:“你信不信,只要我回来,过段时间还会再起风波?”
江进不由得笑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针对你,所以你怕了。要是对方一辈子不放过你,你就一辈子龟缩不前?”
戚沨挑了下眉:“我怕过吗?”
江进自嘲地摇了下头:“你有计划,连我都瞒。”
“我不说有我的道理,而且对方针对的只是我一个人。”戚沨说,“还是先说案子吧。”
江进叹了口气,这才拉回正题:“现场我们都去了,是典型的自杀,没有争议,不需要论证。章洋手法干脆,看得出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采用的是坐式的自缢方式。为了减轻痛苦,他还吃过精神类药物、喝了酒。就算没有死于自缢,也会因为酒精和药物的作用而死于中毒。现场有一些踢踹挣扎的痕迹,但不剧烈,应该是在药物发挥作用之后,他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做出下意识地反应。他的嘴边、前胸还有白色呕吐物,没有擦拭痕迹。现场除了老李一家和章洋的指纹、鞋印,没有发现其他人。另外,章洋的手机找到一些检索痕迹,他搜索过春城近郊的拆迁情况,在联系老李儿子以前,也曾问过另外几家是否有短期出租的意向,只有老李的儿子回了,两人很快达成交易。”
“这么说,老李一家已经排除嫌疑。”戚沨又问,“章洋的手机里还有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江进摇头:“技术组还在找。他那部手机出狱后才买,用了没多久,留下的痕迹不多,电话簿里只有几个备注名,都是‘狱友’。”
“那他家人呢?”
“他坐牢期间,父母先后病逝,妻子也跟他离婚了,他也没有孩子,其他亲戚都和他断了往来。”
一阵沉默,戚沨垂眸想了想,又抬眼问:“你们分析过自杀理由吗?”
江进正色道:“根据狱侦科的材料,章洋在服刑期间就比较孤僻,很少讲话,虽然没有违纪,但他也多次引起管教的关注,一直怀疑他有情绪问题,担心会有自杀事件。不过现在监狱管理到位,这些年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儿。”
“情绪有问题,自杀……”戚沨喃喃道,“如果是因为人生境遇从高处跌落,无法接受坐牢的事实,想不开倒也能理解。他的自杀是选在刑满释放以后,不是刚出狱就自杀,是过了一段时间。”
其实像是这种刑满释放重获自由以后又选择轻生的例子大有人在,有的是因为已经适应了常年的牢狱生活,出来以后彷徨无助,不知道怎么重新融入社会、重新开始人生。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异样目光和排挤孤立。
当然,人不至于因为一时的排挤孤立而走到这步,可这种抑郁失落的心情已经持续了一些年,如今又从一个封闭环境突然换到一个陌生的开放环境,面对的是更艰巨的考验,起点也更低。此前那些情绪一股脑涌上来,觉得人生无趣,没了盼头和指望,于是提前结束人生。
江进问:“你的意思是,出狱后一段时间选择自杀,并不算是反常?”
戚沨回道:“若孤立看待这件事,不算。但要和前面的案子联系起来看,你的直觉已经回答你了。”
“所以你也觉得有鬼。”
“咱们提到章洋的事儿你还跟谁说过?”
“夏正。”江进又想了想,“没有别人。”
隔了两秒,江进反应过来:“我认为不可能。章洋已经自杀两天了,咱们提到这件事是昨晚的事。”
“我不是怀疑夏正,只是要逐一排除可能性。”
排除可能性……
江进一边回忆一边说:“怀疑凶手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这一点,不只是我,张法医也认同。而且张法医是最早看到李成辛手术录像的人,以他的经验应该是当时就有了判断。如果真有鬼,那么张法医也有嫌疑。”
“还有,我认为对李成辛的背调还不够仔细。”戚沨接道。
“怎么讲,你指的哪一方面?他的家庭、朋友都没有问题。”
“那么狱内呢?李成辛对我提到的几个名字其中就包括章洋,现在章洋自杀了,李成辛还昏迷不醒……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在关注这几个人的同时,也被某个人关注着?或者说,他不只将这几个名字告诉我,也告诉了其他人?而且如今想起来,有一点我越想越不对……”
戚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为了进一步确认什么。
江进追问:“哪一点,你只管说。”
戚沨这才说道:“大家都忙,我和成辛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系了,过去的交情也很难说熟到什么程度。成辛却在我第一次去探监的时候提到那几个名字。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轻易不会怀疑谁,既然提到了,就说明这几人有特别之处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可他的职责只在狱内,外面的事儿没有权限管,又不知道应该跟谁说。或许是因为担心将来社会上会出恶性事件,或许是因为老同学的关系,这才跟我提了一嘴。还有,高老师也曾暗示我李成辛可能会出事……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也许成辛真的掌握了某件事的关键。”
直到戚沨话落,又过了片刻,江进说了一句:“我认为还有一点。”
“什么?”
“为什么是你?”
戚沨没接话,只听江进继续:“为什么不是狱侦科其他人,为什么不是其他老同学,而是你。你自己也判断出来,你们没有熟到托付秘密的程度,他又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戚沨依然沉默着,这层疑问也是因为李成辛出事以后才浮现出来,在这之前一个接一个案子,她根本无暇去深思。再者,李成辛后来的表现也没有异常,也没有再提到那件事。
江进问:“对了,他和你提的时候,具体时间是哪天?或者说,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戚沨醒过神:“我第一次探视高老师是因为张魏案,李成辛跟我提到名字是第二次探视,我给高老师带了几本书,当时张魏案已经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刚发现高云德的骸骨不久,还处于身份确认阶段。”
江进颔首道:“高云德和袁全海有照合照,袁全海又和徐奕儒认识,而徐奕儒也在李成辛提到的名单里。”
戚沨问:“你不是询问过徐奕儒吗,观感如何?”
“我只能说,无论是谈吐还是做派,都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戚沨再次垂下眼,好像正在整理思路。
江进先起身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抽出一张纸,提笔快速写了几个名字,分别是:李成辛、章洋、徐奕儒、高幸。
然后他将手机镜头对着纸,指给戚沨看,同时笔尖也在移动,先是将高幸和李成辛之间连上线。
“你看,高幸提醒李成辛可能会遭遇不测,李成辛果然遇刺。”
接着,又将李成辛和章洋连到一起。
“李成辛提到几个名字,说希望辖区能重点关注,其中一个就是章洋,已经自杀了。那么……”
江进停顿两秒,眉头皱起,声音又沉了几分:“如果换一套思路,这根本就不是嫌疑名单,而是潜在受害名单呢?而所谓的重点关注,指的也是这个。”
戚沨瞬间眯起眼,盯着那几道笔迹。
江进也不再言语,只是落笔,等待回复。
气氛紧绷着。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接着就有人按门把手,但门反锁了。
是许知砚:“江哥,江哥,你在吗?是我。”
屋里的思路和氛围一下子被打断,戚沨快速道:“你先去忙吧,我会好好想想你的推测。对了,刚才的话先不要说出去。”
“当然。”
江进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将纸团成一团塞进外套兜里,遂按掉电话走向门口。
门开了,江进笑问:“怎么,偷会儿懒都不让啊。找我啥事儿?”
许知砚说:“没什么事,就是问你中午吃什么?我们想订餐,给你带一份。”
“老三样吧,回头我把钱转你。”江进越过许知砚往外走。
“好嘞。”许知砚应了一声,看了看江进的离去的方向,又看向屋内,遂脚下一转,来到戚沨的办公桌前。
桌上还有两张白纸,许知砚将纸举起来,歪着头,对着光线仔细看着。
“嘿,干嘛呢?”直到这道声音出现,是夏正。
许知砚立刻放下纸,一手捂着心口:“你吓我一跳!”
随即她拎着那两张白纸往外走:“我能干嘛啊,我的草稿纸不够用了,想借两张。”
“哦,我那儿还有啊,不够就说。”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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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48章 “阿姨您说什么,慢点……
没过多久, 技术便证实,从章洋尸体旁找到的第二部 手机正属于袁全海。
那把钥匙也比对过,确实是袁全海所在厂房后门的钥匙。
那边, 技术正在恢复袁全海的手机内容——手机泡过水。
这边,因为袁全海和高云德的那张合照,几位家属又被分别请到支队做新的询问笔录。
但这一次, 袁全海妻子的答案依然不变,她不仅不认识照片里的人, 更不认识章洋。
她也从没想过袁全海会认识什么外科医生。
而到了程芸这里, 程芸先是仔细辨认照片里的人,随即肯定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
指的就是袁全海。
程芸又道:“我也没想到高云德的人脉会涉及到化工行业。但在我印象中, 他的确做过化工厂的工程,但也只是外包了一小部分。或许是因为工程才认识的也说不定?”
程芸的假设不无可能, 接着她又指了指章洋,说:“我从没听他说过认识什么外科医生。”
换一个人, 必然会对另一半的诸多隐瞒而感到气愤, 程芸却很云淡风轻:“本来就不是真夫妻, 他没有义务告诉我, 我也不想知道他那么多秘密,知道了才是给我添麻烦。我后来仔细想过,他死了也好, 那些我从来没接触过的麻烦自然也就不需要去善后了。”
直到戚沨陪着任雅馨来到支队,戚沨先一步回到队里去处理事情,任雅馨则进了询问室。
任雅馨因为生病,体重直线下降,已经低于正常人的体重标准,两颊也向内凹陷, 眼下透着青色,多说两句话都虚。
人到了这地步,哪还有什么脾气呢?就算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不只是身体变差,任雅馨连记忆力也开始下滑,她盯着袁全海的照片看了很久,一会儿说像是在哪里见过,一会儿又说可能是记错人了。
许知砚一直颇有耐心地引导,又端水又宽慰,任雅馨自己却越来越急,到最后甚至红了眼睛,又骂自己有眼无珠,不该因为这个人有钱就二婚,因此害了戚沨,又提到自己的病是报应,怎么能乱用民间传的方子等等。
而此时的戚沨,正和江进在办公室里整理思路。
门关着,参与调查的民警都在等待。
不一会儿,就有同事凑到夏正旁边,嘀咕道:“你说,戚队这是不是要准备归队了?”
夏正摇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