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开宇犹豫再三,将消息告知给乔振凯,毫无疑问掀起惊天海浪,但乔殊已经想到结果,人早已经飞去大洋彼岸,她应该换了联系方式,无人知晓她的行程,她抛下一颗惊雷,再消失的无影无踪,结果是其他人忙着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
再找来的是江文心,郁则珩开门让母亲进来,江文心敏锐感觉到家里清清冷冷,像是样板间,郁则珩只说他跟乔殊的确已经离婚,再问是谁提的离婚,什么原因,他三缄其口,问不出一个字。
江文心欲言又止,又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房子,让他不如搬回家住。
无可奈何,乔郁两家长辈见面商议,对外保守秘密统一口径,现有的合作继续,只是谁都清楚,之后的利益共同体再难维持。
郁则珩搬去次卧。
因为乔殊长时间霸占浴室,他洗漱物品基本放在次卧客卫,他不用再忍受柔软床垫,丝滑冰凉的床单,也不会有人霸道地开一晚上灯,她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公主病,随着她的离开,再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郁则珩计划在离婚后当天飞去下一个赛点加拿大,临飞时取消行程,待了一个星期左右。
他遣散家中佣人厨师,房子里除了他,再无其他人,鲜花不再每日更替,离婚当天的花早已经枯萎发黄,浸泡在水里的根部发出难闻的气味,他叫来保洁,全屋清洁,跟枯花一并消失的,还有空气里总飘着的那股甜腻的气味。
很奇怪,原来房子也像是生命体,乔殊离开后,像是被拔掉根部,眼前一切都在凋零枯萎。
郁则珩是在入睡时,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起身透过窗户,看到一个半蹲的身影,拿着锄头在栽种东西,夜色里看不清人脸,只有一个绰约身影。
郁则珩记起那位叫林叔的园丁,跟阿姨一样,他给了遣散费。
户外的灯光忽然亮起,一直沉默侍弄花草的林叔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走来。
是房子的主人。
林叔拿着把花园锄头,手里都是泥,他看清对方脸,一张脸憋得通红,他不善言辞,支支吾吾地解释他来是因为前段时间买的花种嫩苗还没种完,放任不管堆在那,会烂掉,那样就太可惜。
郁则珩嗯一声,没有责备他擅自闯入,脸上没有韫色,他走进花园里,泥土的土腥气跟花草浓郁味道混合,林叔脚边堆着花苗:“不用管我,你继续。”
林叔迟疑几秒后蹲下去,他挖开泥土,将花苗根部埋进去。
郁则珩看到一排栽种的洋葱,插在土里的卡片写着字,他走过去,随手拿来看——乔殊的花,请乖乖长大。
字迹娟秀清丽。
林叔余光瞥见,突然开口道:“那是小小姐的花,她亲手种的。”
郁则珩将卡片插回去:“这是什么花?”
林叔回:“这是阿弗雷,来年就会开出很漂亮的花,再过一个月就能开花,可惜小小姐看不到了。”
郁则珩抿下唇。
“我在这里做两年,刚来的时候我很小心,小小姐看起来很漂亮但也很不好相处的样子,我怕我做错什么被开除,但实际上,这两年是我做得最开心的两年,小小姐她人很好,心善,也大方,也是因为小小姐,我才能种出那么多品类的花,她不在乎价格,只会问好不好看。”
林叔小心谨慎,余光里,郁则珩并没露出不悦神色,他也就大胆地说下去:“去年我家孩子做手术,小小姐知道后,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又介绍医生,安排病房跟手术,像这样的事很多,我们都清楚,只要有事,去找小小姐,她准能帮忙,节假日,甚至生日,都会收到礼物,有时候真感觉像一家人。”
“我其实挺舍不得的,人可以走,但是这些植物扎了根走不了,如果您放心的话,我可以时不时回来照看花草,不要钱,就当谢谢小小姐这两年的照顾。”
郁则珩沉默地听完他的话,他知道这里面不掺杂半句奉承假话。
乔殊是这样的人,她对身边的人总怀抱着匪夷所思的热情,她体贴善解人意,平易近人,说话时会注视对方眼睛,脸上总带着令人愉悦的笑容,就好像,在她面前能得到她的关注,是那样欢欣鼓舞。
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像太阳或者月亮,她的光平等照拂着他们。
这些人里唯独,没有他郁则珩。
乔殊当然也会有阴暗面,她的脾气她的挑剔傲气,她的口蜜腹剑,信手拈来的谎言,她的算计她的利用,全都用在他身上。
他默许纵容她的恶劣,她的卖弄,他心知肚明,任由她藉由自己到达各种目的,换来的是什么?
是欺骗,是愚弄,是背叛。
当天的怒火并非无中生有,直到现在,也未完全平息。
良久的沉默让林叔以为自己惹对方不开心,他不安地握紧锄头,小声为自己解释:“抱歉,郁总,我今晚种完这批花苗就不会再来打扰您。”
“你留下来吧,像以前一样,工作时间照旧。”
林叔连声道谢:“谢谢郁总,您放心,我一定会像以前一样,不会有一丝一毫怠慢。”
“时间不早,早点回去。”丢下这句,郁则珩走出花园,重新踏上楼。
—
郁则珩跟乔殊离婚,最伤心的人是郁明芜。
她从小到大跟两个哥哥生活在一起,曾发疯许愿想要一个姐姐,乔殊的出现,弥补她的遗憾。
乔殊对她很好,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不输电视上光彩夺目的明星,乔殊会带她去逛街,会给她挑漂亮的衣服包包跟首饰,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明明相差六岁,却像同龄人,什么都能聊,哪怕再离经叛道的想法,她第一时间也不会给予否定。
郁明芜同样生气,谁都不知道他们突然离婚的原因,但她坚信自己哥哥做错事,因为他,她失去了嫂子,不能再像以前给她打电话聊天。
郁则珩这两天搬回家里住,他闻言皱眉,声音极为冷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们仍然可以联系,我没有要求你因此跟她断绝往来。”
“但嫂子换联系方式,她没有告诉我,她不会再理我。”郁明芜声音里满是委屈,她成为他们离婚的牺牲品。
郁则珩替自己倒了杯冰水:“那只能证明你们关系并没有你想得牢固。”
他没告诉她,乔殊不过善于伪装,只要有需要,她可以与任何人交朋友。
抬头喝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滑时,他想起那天晚上的笑声,或许吧,假意里面也会掺有真心。
郁明芜的伤心是真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走到他身前,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你为什么要离婚,嫂子还不好吗,你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我恨死你了。”
所有人默认都是他的原因,他提的离婚,他没解释过。
郁则珩放下水杯,杯底玻璃清脆地撞上大理石面,他皱眉,已经听够她的控诉:“说完没有?”
“没完……”
话没说完,郁则珩已经上楼。
对于突然的离婚,郁循礼发过一顿脾气,书房里传来他的叱责声,声音与愤怒程度,不亚于曾经逼着郁则珩退役,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一言不发,没有任何争辩,他接受任何怒火与承担造成的损失。
那天过后,其他人闭口不提这件事,唯有郁明芜抱着他们可能会复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故意作对地翻出他们的结婚录像,在客厅里循环播放。
郁则珩在房间,结束远程线上会议,他推门走出房间,下楼时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抬起的脚步霎时僵住,两秒后,他走到客厅,最后找到了发声源。
一百寸的电视屏幕上,乔殊在酒店房间里,她穿着洁白婚纱,化妆师在她身后戴头纱,她脸上的妆容无可挑剔,修长白皙脖颈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温润光泽衬出她一颦一笑,明艳动人。
有带笑的女声在问:“请问乔小姐对于今天结婚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对自己说的祝福语?”
镜头里乔殊在偏头听完问题后略微拧起眉头,未答先笑,明亮眼眸含笑意,声音清脆如风铃:“祝福他吧,娶了我,他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男人。”
身边人唉哟一声笑成一团。
骗子!
说谎成性。
像一只蝴蝶振翅引起一场飓风,一句话足以将他蛰伏多日的怒意再次掀翻,他绷着下颚,脸色难看到极点,屏幕里的人越明媚漂亮,他的怒意跟怨怼就加重一分。
录像里的乔殊,媲美任何专业演员,每句话每个表情都是精心表演的结果,她骗了他,骗了所有人。
画面切换,来到宴厅,大门徐徐拉开,乔殊双手交握,她望着他,镜头放大,足以看见她眼底湿润与明亮,她走向他,对他微微一笑,在场所有人称他们是天生一对。
不过是惺惺作态。
郁则珩太阳穴的青筋再隐隐跳动,他去找控制器关掉,一两分钟都没能找到,郁明芜走出来,手里拿着他在找的东西。
郁明芜说:“你们那时候明明就很相爱,哥哥,你不爱嫂子了吗?”
郁则珩一言不发地走来,脸上神色阴沉可怖,她心里发怵,定在原地不动,直到控制器被夺走,屏幕被直接按灭,神父宣告誓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扔掉控制器。
他转身,高耸眉骨下,幽暗的目光盯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关于那个女人的事,她的名字,她说的话,所有一切,我都不想听到,听懂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霸道?”郁明芜眼泪几乎掉下来,郁则珩算不上温柔体贴的哥哥,但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
郁则珩没去看她。
客厅里终于静下来,郁则珩从情绪抽离出来,除去表情依然算不上温和之外,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心平气和。
他说:“我讨厌她。”
是的,讨厌她。
或许比讨厌更深一层,这种情绪已经渗透进血管,在他身上绵延不绝地流淌。
他恨她。
毋庸置疑。
家里待不下去,郁则珩在第二天后搭飞机去了加拿大,跟车队汇合,一个月不见,他受到车队成员的欢迎,在当晚举办小型party,他喝了点酒,跟成员拥抱聊天,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拿着酒杯时,无名指的戒指泛着冰凉的金属光泽,他才意识到他忘记摘戒指,他倚着栏杆,摘掉他戴两年的戒指。
而后后知后觉,今天,刚好是他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
戒指在手指间圈出泛白的痕迹,留下两年婚姻留给他的印记,他将戒指放进酒杯里,亲眼看着它在酒液里下沉,最后落在冰块上,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的日子,郁则珩全身心投入接下来的比赛,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需要他做决策,要见投资方,劝服对方投资,控制成本跟预算,接受媒体采访……频繁的赛事,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事,他也有心让自己运转起来,除工作以外,泡在健身房,比在当职业车手时更长的训练时间。
转眼过去三个月,郁则珩随车队一同抵达意大利。
在正式比赛,有五天的休整期,他跟家里保持一个月一次的联系,多是询问身体如何的日常对话,他跟郁明芜联系会更紧密。
三个月时间,足以让她原谅他,她已经回英国继续念书,作为哥哥,他嘘寒问暖的话很少,他直接给她打一笔零花钱。
郁明芜:【爱您。】
郁则珩拿着手机,他刚结束运动,疲累地坐在休息室沙发里,他心血来潮点开ins,他有关注郁明芜,小姑娘性格很好,会在上面更新自己的日常生活,他翻开来看,她几乎保持一天一更的频率。
多是一些在电梯里自拍照,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偏着头,表情或可爱或冷淡的文艺风。
还有一些学业上的抱怨,例如某个教授实在过于严格挑剔。
全是青春期小孩的单纯想法,他唇边牵起笑容,然后看到她跟一个账户频繁地互动。
一个用鲨鱼夹随意夹起头发的背影,对方评论:【我们宝宝已经是大美女啦。】
郁明芜:【亲亲亲,我好想你!】
诸如此类回复,不下数条,他蹙起眉,隐隐察觉出对方的身份。
鬼使神差地,郁则珩点进对方的主页。
主页里全是日常生活照,没有完整的正脸,大多时候,是小半张侧脸,是柔顺卷翘的长发,是撑在岛台上的手……他认出是乔殊。
郁则珩抿着唇,连呼吸都有所放缓,他往下翻,这是一个新号,他看到她这三个月来发布的日常,更新的频率并不高,总共才十几条,但点赞量不错,甚至积累几千个粉丝。
从零碎日常里,他得知她养了一只叫小西的小白狗,被她养得雪白,毛发柔顺,她每天生活也很简单,有时间会在咖啡馆看书,跟朋友徒步,逛集市,甚至是海边冲浪,她的照片里,充斥着阳光,蓝天白云,海水,草地跟鲜花。
她露出半张脸,没有化妆,弯着眼睫在笑。